吳興嘴上說離彆傷感, 但一整頓宵夜吃下來都在合計怎麼少挨他爸幾下揍。葉斯一邊嚼著牛肉筋一邊說, “發榜加家長會,我覺得你現在去買人身傷害險比較靠譜。”
宋義一瞪眼,把他手裡沒吃完半串牛肉筋沒收了,“你滾吧,我不認識你這種白眼狼。”
葉斯扒拉扒拉手, 打了個嗝,“飽了。”
是飽了,光他麵前就三十多根釺子, 還不算一開始放到何修那邊。
葉斯把手裡啤酒兩口喝光,站起來說, “明天開始又要玩命學習了,今晚早點睡。”
“一天到晚就知道放屁。”宋義虛踹了他一腳,“快滾。”
從宋義那回屋就幾米路,但葉斯才邁兩下腿就癱在了何修身上,“我好撐啊。”
“你吃太多了。”何修勾了下嘴角,“我記得溫晨有健胃消食片, 等會讓他給你找吧。”
葉斯咂咂嘴, “他今晚估計得和宋許出去約會吧。”
宋許這次考進前五十, 來四班跟溫晨彙合了。今天晚自習有好幾次葉斯無意間一抬頭,就見前麵某對同桌瞅著彼此傻樂, 樂得他後背都發毛。
葉斯摟過何修脖子, “你說, 班級裡有個喜歡人是什麼感覺啊?是不是喘個氣都覺得空氣是甜?”
何修嗯了聲, “如果再是室友,估計就得每天從早快樂到晚,都不舍得放假吧。”
葉斯眼睛一亮,“我覺得你蒙中了溫晨跟宋許常態,現在就差把沈浪攆跑讓宋許住進咱們屋了。”
“你不恐同?”何修看著他。
葉斯搖頭,“我煩男碰我,但對同性戀沒有任何歧視。”
何修哦了一聲,看了眼他牢牢掛在自己肩膀上胳膊,欲言又止。
考試卷子葉斯已經又過了一遍。他這次考了652,真實水平是四百五到四百八之間,在學年裡勉強能進前三百五。
剛努力不到一個月,成效比預想中要好很多,但像他這種從不學習人一開始確實進步快,後麵爬坡會越來越難,還得卯足勁。
葉斯躺在床上看之前手機拍下來何修筆記,葉老爹突然給他回複了。
“高三了,老爸肯定要去[OK]”
葉斯挑著表情包,打算回個賤一點,葉老爹又發言了。
“你們高三是不是分班了,你現在跑幾班去了?用不用爸給你挪個班?”
葉斯笑了笑,“不用,我對現在班級非常滿意。”
“哎好,隨我,隨遇而安。那周五見吧,給你帶S市特產鹵鴨脖,順便找當地名中醫給你抓了幾副藥,一起給你拎過去。”
治心臟藥。
這個上輩子幾乎每天都要接觸字眼突然出現在屏幕上,葉斯恍惚了一陣,而後回了一個嗯字。
剛看到那幾個字時他心裡掀起一種“啊我已經不再用吃藥了”輕鬆,但輕鬆感覺一瞬即逝,取而代之是更可怕壓抑。
不知道自己能輕鬆多久,不知道能不能活過這一年。
“關燈嗎?”何修穿著睡衣站在下麵,手放在燈開關上。
“關吧。”沈浪說,“給溫晨留個門。”
屋裡啪地一聲黑了,何修輕手輕腳地爬上梯子,手按在葉斯腦袋旁邊,在枕頭上壓了一個坑。
“想什麼呢。”何修輕聲說,“早點睡,難得沒作業。”
葉斯努力勾了勾唇角,無聲地對他笑了下,拉過被子翻了個身。
這一晚葉斯做了個噩夢,夢裡他遊走在過勞猝死邊緣挺過漫長十個月,每次考試穩步前進二十名,好不容易挺進了年級前二十,卻在高考前最後一次模考裡瞬間落回倒數第一。
因為他考試時候突然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無論是沙雕還是他自己努力學東西,全都忘了個乾乾淨淨。
“你活不過高考,是天注定。”夢裡沙雕對他說。
葉斯猛地睜開眼,屋裡一片漆黑。
汗水透過睡衣發出來,帶過一股摧人冷意。葉斯身子打了個突,正扛不住巨大慌亂要坐起來,卻突然聽到一個熟悉呼吸聲。
低淺而規律,明明隻是呼氣吸氣,卻也仿佛帶著何修平日說話語氣似。
淡漠而溫柔,透著好脾氣笑意。
心裡慌張一忽間好像遠了,葉斯動動僵直身子,翻了個身,這才逐漸找回自己感官,聽見溫晨桌上擺著小鬨鐘秒針走動聲音,又聽見了沈浪磨牙聲音。
很奇怪,這些動靜都不小,但他噩夢醒來時完全感知不到。
隻有頭頂那道呼吸能闖入他恐懼,大概是因為學神呼吸自帶庇佑。
葉斯茫然地想些亂七八糟東西,何修呼吸聲突然變了變,而後突然翻個身,胳膊撐著床爬了起來。
葉斯嚇一跳,正要坐起來看他乾嘛,何修就越過欄杆把手伸了過來。
手放到了葉斯頭上,揉了揉,動作還不輕,葉斯被揉了個一臉懵。
“做噩夢了嗎。”何修聲音聽起來很不清醒,迷迷糊糊,明顯自己還沒從夢裡醒來,揉著他腦袋說道:“彆怕,接著睡吧。”
葉斯震驚,撐起來看著他,“你知道我做噩夢了?”
何修眯瞪著眼睛看他,眼神有點虛焦,過了一會才啊了一聲,又重複道:“彆怕,我守著你。”
葉斯愣住了,黑咕隆咚宿舍,他就摸著黑和對麵那個一臉迷糊家夥對瞪,隻是他瞪得很認真,對麵那家夥眼神明顯迷離。
雖然迷離,但葉斯一下子覺得心安下來,動了動嘴皮子,感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何修茫然地四處看了看,突然伸手到後背拍了拍,“彆怕,我已經拿到流浪勇士之弩了,在日落村我隨便罩你。出了這個村……出了這個村還會拿到更厲害武器。”
葉斯:“啊?”
嘶……這家夥,怕不是做夢在打遊戲吧。
把他當成什麼了?遊戲裡小弟?還是……那個神秘公主?
葉斯正唆著腮幫子感到匪夷所思,何修歎了口氣,跪在床上身子前傾過來,一把摟住了他頭。
葉斯被何修胳膊圈住腦袋強行帶了過去,帶到懷裡,腦門搭在他肩膀上,隔著一層單薄睡衣感受到少年凸起鎖骨。
何修一下下揉著他後背,“不怕不怕,我有流浪勇士之弩了。”
葉斯沉默片刻,在他肩膀上悶聲道:“……知道了,放開本公主。”
何修竟然他媽真撒手了,又抬手在他腦袋上揉了一通,葉斯懷疑自己發型已經被揉成了個鳥蛋窩,何修終於又躺回了床上。
葉斯跪在床上盯著何修重新翻身睡著,過了好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他砸了咂嘴,認真地覺得遊戲確實是個禍害人玩意。
照這個速度下去,等不到高考學神就得玩廢了吧?
但被何修這麼一打岔,原本那點胡思亂想也散了,葉斯翻個身無聲地樂了一陣,又覺得想那麼多,其實還不如想想明天早上吃什麼、明天晚自習先刷物理還是先刷化學來靠譜。
老馬怎麼說來著,高三,要學會和自己相處。
葉斯呼了口氣,閉上眼很快就重新睡著了。
早上第一節是老馬數學課,打鈴前老馬突然出現在班級後門外,身邊還跟著一個穿校服男生,老馬站在後門口給他指著左邊靠窗組第一排小單桌,說道:“你先坐那,晚自習前我調下座,順便給你找兩個同桌。”
葉斯抬頭看過去,站在老馬身邊是個一米八左右男生,特彆瘦,葉斯覺得自己都夠瘦了,但胳膊還是活活比人家粗了一圈。男生很白,單眼皮,鼻子兩邊還有點曬出來雀斑。
“謝謝老師。”男生說,“我一直自己坐也可以。”
老馬笑,“你說行我也不能這麼乾,不管你在英中待多久,起碼得讓你交幾個朋友。”
男生笑了笑,跟著他往前門走去。
班級裡小聲議論著,葉斯看著何修,“什麼情況,插班生啊?”
何修嗯了一聲,“昨晚在樓下我看見胡秀傑領他過來,叫簡明澤。”
葉斯點點頭,看著被老馬帶上講台男生,低聲道:“但我沒想到四班會有人能插進來。”
“大家。”老馬笑著說,“是這樣,這是Y市實驗同學,叫簡明澤。明澤來我們英中寄讀兩個月,大概待到期末前後,大家歡迎一下。”
所有人都揣著一肚子困惑,但大家還是禮貌地給鼓了鼓掌。等簡明澤鞠躬回到自己座位上後,老馬又說道:“不算插班生,畢竟也做不了太久同學,往後高考人家也要回去考,時間有限,你們要交朋友抓緊。”
底下一片笑聲,有個男生說,“要交男朋友女生抓緊啊。”
教室裡一片哄笑,簡明澤也回頭衝大家笑了笑。表情有些初來乍到不自在,但挺真誠。
葉斯歎氣,“老馬真會安撫人心。”
“嗯。”何修說,“Y市離得近,但是外省,他和我們不在同一競爭賽道。”
“就不會有人排擠他了,大家反而會願意跟他接觸。”葉斯嘖了一聲,“但我想不明白,都高三了,寄讀兩個月為什麼啊。”
何修說,“可能,父母在這邊有事吧。”
“也隻能是這個原因了。”葉斯從書桌堂裡掏出練習冊,又壓低聲,“你說老馬特意把人領到後門來說那一番話什麼意思,該不會讓他跟咱倆坐吧?”
何修看著他,“你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了。”葉斯心說,本來好好,突然多一個,煩不煩呐。
何修笑說,“應該不會,和我們組三人會影響最後一排,估計會在最後一排加張桌子。”
晚自習上課前半小時,老馬貼出來了新座位表,基本沒破壞大家自己選同桌,就是根據大家身高和視力把前後左右挪了挪。
葉斯跟何修原地沒動,前麵一桌變成了溫晨和宋許,左邊是沈霏許杉月,身後還是羅翰。
但出乎意料,老馬把簡明澤放在了羅翰旁邊,羅翰本來同桌是班長齊玥,齊玥到左上角跟另外一男一女組了個三人桌。
葉斯感覺這日子沒得好過了,羅翰在他正後邊,一米九四漢子腿特長,膝蓋動不動就從他凳子靠背和屁股板中間空隙裡頂他屁股一下,他不得不把書包放在那。本來就夠鬱悶了,結果抬頭看見宋許對溫晨一臉溫柔,向左一看,沈霏跟許杉月兩個女生在傳紙條。
“女生真是幼稚。”葉斯壓著聲音嘟囔,“都坐一張桌了還傳紙條,還傻笑。”
何修忍不住說,“咱倆也傳過。”
“也傻笑過,我知道。”葉斯唉喲了一聲,“咱倆也幼稚冒煙。”
後麵羅翰正小心翼翼地跟簡明澤說話試圖破冰,簡明澤看著孤僻,但並不高冷,基本一問一答,沒說幾句話羅翰就放鬆下來呼了口氣,“你們那個實驗是不是也挺強?我記得你們學校還出過省狀元。”
“這你都知道?”簡明澤點頭,“是,全省前十每年我們都有三四個。”
“厲害啊,不比我們差。”羅翰突然想起來,“那你什麼成績?”
“在你們班,三十七。”簡明澤說。
羅翰一愣,“哈?”
簡明澤笑笑,“真不是隨便插班,雖然隻在這待兩三個月,但之前也正兒八經單獨考了你們分班卷子,胡秀傑說我大概在學年三十七,該來四班。”
“這樣啊。”羅翰一拍桌子,“緣分啊同桌,我三十八!”
葉斯朝天翻了個白眼,把被羅翰隔空打虎震掉地上筆帽撿起來,“知道你三八,不要激動。”
羅翰白了他後腦勺一眼,又來了興致,指著何修後背說,“這是我們學神,巨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