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麵無表情地把幾張數學卷子折起來，放進書包裡，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我來說一件事。”老馬從後門走到前門，又站在講台上，“高一二班尹建樹同學，經過校方和他本人、家長溝通，暫時休學了。今天早上發生事我知道在學年裡已經傳遍了，現在你們都有手機，東一個貼吧西一個論壇，學校不可能堵住每個同學嘴。所以我乾脆把這件事官方結局和大家說一下，以免有人一直來回猜。”
老馬說道：“我很慶幸，今天早上我們班有同學剛好路過事發地，剛好這個同學不怕事、願意為同學仗義出手。不然今天就不是休學一個學生這麼簡單。”
葉斯被說臉上有點燒，明明沒多大事，也沒鬨出什麼來，但老馬三番兩次直接點他，都把他搞不好意思了。
“還是那句話，高三隻有一次，生命也隻有一次。希望大家遇事能夠冷靜，冷靜基礎上能拉彼此時候就拉彼此一把，你們坐在一個教室裡，都是比親兄弟姐妹更親一家人。”老馬說著笑笑，“葉斯，小簡爸爸來了，等會放學你來一趟辦公室，何修也來。”
“啊？”葉斯張大嘴，“乾什麼？”
“我爸可能想謝謝你。”簡明澤在背後低聲說，“他剛發微信問我你愛吃什麼，我讓他多買了點巧克力什麼，你還愛吃什麼？”
“不用了吧！”葉斯震驚瞪眼，指著簡明澤，“告訴你彆跟我來這套啊，要不然下次我不幫你了。”
簡明澤低頭悶笑，何修也笑，手放在葉斯腿上拍了拍。
“放學快溜。”何修說，“你快跑，我幫你殿後。”
葉斯鬆口氣，對他比了個ok。
尹建樹這事被處理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各班人陸陸續續都聽說他被休學了，但似乎沒多少人議論八卦，高三都在忙著準備籃球賽和期中考試。至於高一，和高三如同生活在兩個平行宇宙，彼此什麼樣誰都不知道。
葉斯倒是課間去高一那邊晃過兩次，在二班前後門走兩圈，確實沒見到尹建樹，隻見到左邊靠窗第一排一張空桌子。
他還抓了兩個高一二班男生問了一下，那果然就是尹建樹座，是他之前考第一後特意要求，還說不能有同桌，不想被打攪學習。
“我覺得他就是在學你。”葉斯厭惡地皺眉，“我頭一次見到這樣人，屬癩□□吧，太惡心了。”
“無所謂。”何修平靜地說，“他模仿這些都很莫名其妙。其實我那三……兩年最後悔就是一個人占了一張座，沒有同桌。”
葉斯哼了聲，伸手搭住何修肩膀，“那你後不後悔當時沒第一時間跟我哈啊。”
“特彆後悔。”何修真誠地看著他，“這件事我錯了，葉神，彆再拿這事取笑我了，我是笨蛋。”
“你還知道啊。”葉斯得意地挑了挑眉，知道何修已經看破他正要偷偷貼他身上小紙條，於是厚著臉皮把手縮了回來，揣進兜裡。
手心裡有張寫著笨蛋小紙條，這會貼不出去，但必須要在打上課鈴之前貼出去！
何修歎氣，“你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給我背後貼紙條習慣了。”
“就這兩天。”葉斯揚起嘴角，“好玩著呢，不要打擾我樂趣。”
“行吧。”何修無奈看他一眼，“隨你了。”
六進三那場球打得很激烈，葉斯跟何修坐在底下扶著四班出擊加油牌，到離比賽還有五分鐘結束時候羅翰下來問他倆要不要上去跑一跑，何修扭頭看過來，葉斯猶豫了下，搖了搖頭。
羅翰說道：“比分基本定了，上去玩玩唄？你倆不是還沒一起上場過嗎？”
“尾骨還痛。”葉斯笑眯眯地說，“要不學神上去玩玩吧。”
“那我也不去了。”何修立刻說，“上次隻是替大翰，我對球場沒有那麼大癮。”
羅翰點點頭回去繼續打球，何修看著葉斯，低聲擔心道：“還痛嗎，再去一次醫院吧。”
葉斯搖搖頭，“彆打擾我看球，噓。”
等何修歎著氣目視前方，葉斯才飛快扭頭看了他一眼。
其實他也想跟何修一起打球，親切地傳個球，擊擊掌，還能抱一抱什麼。
但這種想法太危險了，不能有。何修是他好朋友，好同桌，好室友，對他光明磊落兄弟正氣。可他對何修好像已經有點刹不住閘。
就像上次在何修背後摁了一個“笨蛋”小紙條之後，這種幼稚行徑就停不下來了。
因為背後那張小紙條是他筆跡，何修貼著小紙條晃出去時候，仿佛一件葉斯個人物品出街，從背後看起來非常滿足。
一種幼稚但無與倫比滿足感，帶著罪惡愉快，每天都在侵蝕著他神經。
葉斯歎口氣，在裁判吹哨那一刻起身拽起書包，“我爸回來了，今晚直接回家，周末不一定去麵館。”
何修也站起來，“一起出校門吧，我也回家一趟，周末有事就微信。”
葉斯點點頭，“嗯。”
“酥皮芝麻糖還沒吃完呢。”何修笑笑，“我禮拜天帶我媽做玉米麵兒小貼餅回來給你吃，蘸甜杏醬，特彆鬆軟。”
葉斯一臉正氣地點頭，“來半打，謝謝。”
四班人都在忙著慶功吆喝，觀眾席走了兩個人都沒人發現。操場那人聲鼎沸，越往校門外走反而越冷清，葉斯跟何修並肩走到校門外，葉斯突然歎口氣，“所以你……周日回來？”
“嗯。”何修點頭，“下午兩點半車，五點進H市，剛好趕上晚自習。”
“那就是兩天見不到。”葉斯踢了下地上小石子。
“是兩天。”何修說著，也茫然了一會。
兩人都沒吭聲，就杵在校門口。過了好一會，葉斯歎氣說，“行吧，那你彆忘了給我帶小貼餅回來，聽起來就很好吃。”
“會。”何修笑笑，“我再看看家裡有什麼彆好吃，全都給你帶回來。”
“行。”葉斯也笑了。何修每次說起家裡好吃，平時那種疏離感就沒了，眼睛笑起來很溫柔。
“那我走了？”何修看著他，抿了下嘴唇，“我去車站坐車，和你反方向，拜拜嗎？”
“拜拜。”葉斯點頭，又突然往前走了兩步，張開雙手抱了何修一下，“路上保重。”
何修被他逗笑了，葉斯和他差不多高，抱過來時候隻能側開頭，頭發紮在他腦門上，有點癢。
何修伸手在葉斯後背捋了捋，“兩天就回來了。”
“嗯。”葉斯重重點頭。
跟個傻子似一直看著何修走遠，葉斯才猛地晃過神來，罵了一句。
“兩個爺們，一天天怎麼還gay裡gay氣。操，我們是不是讓溫晨給帶壞了。”
葉斯猛地甩甩頭，把書包往肩膀上一掄，悶頭快步走到街角，拉開如實書鋪門一頭紮了進去。
“來啦。”實哥坐在一把新買搖椅裡眯著眼看他，“葉神這學期變化不小啊。”
葉斯本來直接往裡走，聽到他這話又兩步退了回來，眯了眯眼，“什麼變化不小？”
“那股警惕不好惹勁好像沒了。”實哥想了想，“我他媽瘋了吧，竟然覺得你看起來有點學生氣了？”
“滾啊。”葉斯皺眉，“老子本來就是個根正苗紅好學生。你那個，除了上次賣我那些，最近還有沒有什麼新學習資料？”
實哥皺眉費勁地回憶著，“上次……上次你好像把熱門幾個係列都買走了啊，這麼快就寫完了？”
“五三還沒有，但那個不急。”葉斯四處環望一圈，“教材詳解都看完了，王後雄和薛金星做差不多，輕巧奪冠刷完……我操！你眼睛怎麼了！”
實哥眼睛瞪得倆鵪鶉蛋那麼大，“我沒聽錯吧？”
葉斯嘖了一聲，踢踢旁邊一摞捆好英語聽力書，“再給我找點題做吧，最好是圍繞知識點出題那種。”
“行吧。”實哥歎口氣，走過來彎腰在一摞書裡翻了翻，“還要基礎嗎？”
“不需要。”葉斯歪頭想了想，感覺這事有點神奇，“我基礎知識被我同桌一通按頭狂補，我同桌巨強，天天拉著我嘚吧嘚吧嘚，我感覺自己腦袋上插了個漏鬥，他天天拿著成噸知識往裡倒。”
“那這同桌挺好啊。”實哥比了個拇指。
葉斯嘿嘿一樂，“我也覺得特好。”
翻了半天，實哥翻出來幾本淺藍色書皮練習冊，挺厚，有數學、英語和理綜。
“一往無前。”葉斯讀了一遍封麵上字兒，“沒聽過這個係列啊。”
“今年新，但我看幾個學生家長都來找，說是不錯。”實哥麻利地抖開一個大塑料袋把書給他裝好，“你回去做做吧，不行就再來找。哦不用給錢了，上次你給錢夠再買兩輪了。你等我係統裡登記一下就行。”
葉斯隨意地點頭，“謝了。”
實哥電腦出了點問題，庫存係統卡住加載不出來，他開始乒乒乓乓地試圖用搖晃顯示器來解決故障。
葉斯在旁邊百無聊賴地站著，東看看西看看，後來視線定格在旁邊放著菜籃子上。
“彆動我買菜啊。”實哥餘光瞟他，“我晚上還要給朋友做一桌飯呢。”
“摳死你算了。”葉斯瞟他一眼，順手摸了個雞蛋出來，在手裡轉著。
實哥買是那種很精致有機雞蛋，小小一隻，蛋殼摸起來還挺光滑。葉斯想到那個物理常識，用力攥了攥，果然雞蛋沒碎。
他笑嗬嗬地把蛋托在手心，舉到陽光下。原本隻是隨意一玩，但明烈陽光直接透過蛋，他幾乎看見了雞蛋裡麵樣子。
葉斯愣了下，“這是什麼神奇蛋啊！對著光看還能看見裡麵？”
實哥飛快瞟了他一眼，“大少爺沒常識吧，新鮮雞蛋殼表麵有很多小孔，是透光。”
“這樣嗎。”葉斯把蛋在陽光下轉了一下，又走到後麵廁所去，關上門關上燈，在漆黑一片裡打開手機後麵閃光燈，把雞蛋放了上去。
“wow。”葉斯有些驚豔地看著周身透出光，映出裡麵仿佛寧靜熔岩般質感蛋身，感覺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迅速打開燈跑回外麵，把手機壁紙對著陽光舉起來。
何修小人穿著那件最喜歡衣服，站在山川抬頭仰望星辰和雲海。
葉斯在陽光下晃動著手腕，那張圖片就跟著動了起來，光線在屏幕上閃閃爍爍，星海仿佛也流動起來。
葉斯突然愉快地打了個響指，拎著練習冊，又順手從菜籃裡把剩下那兜雞蛋全都拿出來。
實哥麵無表情地抬頭，“把我蛋放下。”
“一起買了！”葉斯說，“有急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