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裡很安靜, 隻有空調送風細微聲音。一分鐘過得像倆禮拜那麼長。
葉斯腦子有些空白, 捏著手機反複把沈霏消息看了兩遍。
沈霏很急，標點符號沒打，手指碰到彆字也不刪，就那麼直接發了出來。
之前聽小簡說等天涼一點就要入院，預備十一月中手術。結果現在才入九月, 突然就出了一場車禍。
重生以來，很多人命運軌跡都發生了變化，比如吳興交到女朋友, 宋義孤身在十八班飄零。但那都是小事，跟小簡不同。小簡是上一世完全不存在人, 他命運從一開始就是未知數。假如他在上一世並不存在，那麼會不會在這一世也是曇花一現？
葉斯猛地喘兩口氣，覺得有些眼花。他閉上眼，放在膝蓋上手輕微地顫抖，腦海裡卻是何修生日那天小簡舉著單反溫和而愉悅地衝大家笑。
重生以來每一天都那麼真實，但這一刻他卻被一股莫大虛空擊中。
何修攥住他手, 捏了捏, “沒事。”
葉斯抬頭看過去, 何修眼中交雜著擔心和冷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 輕聲說, “既然他出現, 就和大家都是一樣, 事在人為，哪有那麼多寫在命運裡東西。”
葉斯下意識反手死死攥著何修，何修更用力地攥回來，倆人仿佛要把指節和皮肉都嵌進對方身體裡去。
何修用另一隻手給沈霏打電話。
短暫等待音後，沈霏帶著哭腔聲音在免提中響起——“學神？學神！你和葉斯在一起嗎？你倆看到我群裡發了嗎？”
“在路上，很快就到。”何修說，“小簡怎麼樣了？”
“讓葉斯說句話。”沈霏哭著說，“你倆都對我說兩句話，我坐在這覺得特彆恍惚，我……”
“沈霏，是我。”葉斯開口，他以為自己張嘴說不定也是帶著哭腔，至少會哆嗦，但事實上沒有，語氣比預想中平穩，甚至還帶著幾分安撫意味。
葉斯使勁攥著何修手，“我跟學神還有幾分鐘就到了，你彆慌，小簡現在情況怎麼樣？被車刮到哪了？”
沈霏深吸一口氣，“是我錯，我昨晚跟小簡叨咕了一句食堂早飯吃膩了，好想吃記啊。然後今天早上我去操場跑步碰到小簡，他就約我一起去，學校外頭到記要過那條很寬馬路你們知道吧，本來我們是走人行橫道，但快過去時候拐彎一個車突然衝過來，司機估計也沒看見還有人，小簡推了我一下然後就被撞了。”
沈霏又哭了起來，葉斯立刻問，“撞了？到底是刮了還是撞了？！”
“我不知道到底算刮算撞。”沈霏哭著說，“車碰到小簡半個身子，小簡被帶出去兩三米，腿被碾了，流了好多血，血肉模糊腿好像都碎了，我……”
何修一把手機拿過來，“所以現在還在急救嗎？大夫說什麼？”
“大夫看一眼就說開放性骨折，人進去時休克，有沒有彆出血點或者傷處要在裡麵排查。”沈霏哭道：“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就看到血立刻打了120，沒敢仔細看。但我剛才查了一下圖片，開放性骨折特彆可怕……”
“不要看網上東西。”何修果斷道：“你就在搶救室外坐著彆動，我和葉斯五分鐘就到，給胡主任和老馬打電話，就說小簡車禍現在搶救，已經知道是開放性骨折，其他問題還在排查，彆說太多，知道嗎？”
“知道，我知道。”沈霏哽咽了兩聲勉強止住淚，“我都通知了，他們也在趕來路上。”
何修把電話掛斷，退出去看了一眼群。班群很安靜，老馬不可能把這件事在班群裡說，反而是過生日群現在大家陸陸續續起床都看到了，宋義和吳興還在路上，許杉月是最快，剛已經說下車了，問具體在哪層。
“好多血。”葉斯小聲重複，後背死死地抵著座椅，看向何修眼神有些迷茫，“她剛才是不是說好多血？”
何修嗯了一聲，“開放性骨折是會流很多血，確實比較嚴重。休克應該是失血引起，大夫說要排查彆出血點，說明暫時沒看出其他嚴重外傷。我們現在最應該祈禱是沒有內臟破裂。”
“對……”葉斯茫然地點頭，“一定沒有，一定不會有……”
搶救在三層，兩人沒坐電梯，直接從樓梯跑上去，推開樓梯間門立刻就看見沈霏。許杉月和她坐在一起摟著她，沈霏兩隻眼睛腫得都不像她了，死死地盯著“搶救中”那塊綠色燈牌。
葉斯跑過去，“怎麼樣？”
“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十好幾個車禍。”許杉月定了定，“整個醫院都很亂，剛有護士從裡麵出來，我們問她也不說話。”
何修說道：“正常，不可能術中就告訴你太多。都彆慌，小簡家長通知了嗎？”
“他爸媽現在不在h市。”沈霏啞著嗓子低聲道：“在他老家收拾下個月住院要準備東西，要辦很多手續，多見幾個專家醫生溝通什麼。他們全家都在忙他事，誰能想到……”
“不要多想。”何修打斷她，站在她麵前擋住了搶救中燈牌，“沈霏，這種事是意外，無論如何隻要最後人沒事就行。手術可以延期，我之前問過小簡情況，他還沒到那種不換會死地步，隻是病患跟著腎|源走，大夫建議最好年底手術而已。”
沈霏愣了愣，片刻後才緩慢點點頭。
葉斯看了何修一眼，在這種大家都心亂如麻時候，何修話很能安撫人心。但他卻隻字未提剛才車上兩人最大擔憂，大概是不想再刺激沈霏。
一旦傷到內臟，無論是不是腎，以小簡體質都九死一生。
想到這，葉斯垂在身體兩側手又無意識地顫抖起來。
急救室門突然開了，一個護士大步走出來，“你們有誰是ab型血？”
“我。”
“我。”
葉斯回頭跟何修對視一眼，何修問護士，“需要輸血？”
“要備血。”護士點頭，“要不多，你倆誰跟我過來。”
葉斯跟何修都跟了過去，葉斯正要說話，何修卻拉著他袖子把他往身後帶了一下，對護士溫聲說道：“我來吧，我身體素質好，要先驗嗎？”
“要。”護士說，“這個很快，稍等。”
等驗血時候護士才多解釋了幾句，“通常ab可以接受全血型輸血，所以血庫存備很少。但在醫療上，接受其他血型總有出現意外概率，尤其病患情況特殊，我們要儘可能避免任何溶血凝血可能。”
“理解。”何修立刻問，“裡頭是什麼情況，現在能說嗎？”
護士輕聲道：“右大腿開放性骨折，臟器目前未見明顯出血，休克是由骨折引起，現在主要是乾骨骨折出血量大，所以輸血是必須。”
“他有腎病，原定十一二月要做手術。”何修說。
“我知道，不然骨折用不著搶救這麼久。”護士點點頭，“那個小姑娘一看到我們就說了，我們每一環節都很小心，輸血這塊一定要確保完全一致血型，不然也不用找你們。今天淩晨城南高速十幾輛車追尾，全就近來市院了，剛血庫最後一點ab都給你們同學了，目前基本夠用，但術中還是要有兩個單位備血，就要靠你們。”
葉斯看著護士，這個護士說話聲音很溫柔，讓他亂成一團麻心稍微好受了點。
臟器未見明顯出血，這對於小簡而言應該是不幸中萬幸，至少，命保住了。
血檢結果很快就出，可以輸血。護士說要兩個單位，仔細問才知道是400。葉斯看護士準備給何修采血，掏出手機查了一下。
400是獻血比較常見量，對成年男子一般不會有太大影響，但之後要注意休息，補充營養。還有網頁上說，一般休息兩三個月就會完全好。
葉斯現在沒有精力去辨彆兩三個月說法是不是準確，他隻覺得很心疼，下意識伸手在何修另一隻胳膊上摸了摸。
何修回頭衝他勾起唇角，“沒事。”
血液從采血管裡進入血袋，乾癟血袋裡出現了一抹暗紅，隨即血液越來越多，葉斯盯著那個一點點鼓起來血袋，感覺心裡又開始發空。
如果被采血是他也許他一點感覺都不會有，但想到是何修，就有些慌。
400血原來這麼多，這麼大一袋血被從身體裡拿走，應該是會很難受。
護士采集完血後急匆匆地轉身就走，另外一個護士給何修拿了牛奶和巧克力，葉斯站在他旁邊輕輕搓著他肩膀，低聲心疼說，“我出去給你買吃吧，早上還隻吃了一根冰棍呢。”
“隻吃了一根，但是兩種口味。”何修臉色輕微發白，笑容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草莓和巧克力我都吃到了，糖分充足。”
葉斯又氣又覺得有點好笑，正要說什麼，旁邊護士翻了個白眼。
“大早上不吃早飯吃冰棍？你們胃就是這麼被禍害。現在覺得自己年輕不當回事是吧，等歲數大了胃病發作有你們抱頭痛哭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