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明澤意外引起學校很大重視, 胡秀傑第二天下午在廣播裡說了半小時關於交通安全, 高三各班也無一幸免，全員腰板拔溜直對著廣播喇叭聽訓。
好不容易廣播完了，老馬輕輕拍了拍講台桌，“這件事雖然是因為我們班同學而起，但沈霏和簡明澤都沒有違反交通規則, 意外攤在身上，誰都沒辦法。之後大家注意交通安全，私下不要再議論, 高三還是以學習為重。”
“老師，小簡現在怎麼樣了？”齊玥舉手問道。
老馬笑了笑, “一切都好，目前隻是需要配合治療靜養。小簡本身情況特殊，所以要在醫院住到十一前後，大家放心吧。”
葉斯本來還想這周再去探望一次，但老馬緊接著又說不希望大家太耽誤時間，要去就第一周每天去兩個, 之後就少打擾。他跟何修已經去過一次了, 羅翰肯定也得去一次, 沈霏更得去，溫晨也說想去看看。
來來回回一加, 簡明澤檔期滿了。
葉斯歎氣, “小簡實紅。”
“有事需要我們再去吧, 彆霸著人家不放了。”何修笑著說, “我媽本來讓我這周末回家，但我找個借口推了，周末就去你家吃小龍蝦。”
“好哇。”葉斯眼睛一亮，頓時把小簡拋在腦後，興奮地摩拳擦掌，“馬上就周末了！”
好不容易盼到周六，葉斯拉著何修起了一個大早。老百姓吃小龍蝦一般都去店裡，而水產市場服務對象主要是餐館，最新鮮一批貨一般會在早上售空，因此清晨去最容易買到最鮮活好吃年輕有為小龍蝦。
倆人早餐也顧不上吃，校門外買了倆漢堡，就急匆匆地趕上最早一班公交車。
依舊是最後一排，這回葉斯挨著窗戶坐在裡頭，何修蹭著他坐旁邊。
何修拿手機翻了翻，有些不確定地問，“等會買蝦要砍價嗎？”
“這得看情況。”葉斯老道地挑挑眉，抓著何修胳膊讓他把頭側過來，低聲神秘道：“有個叫秦哥，是水產市場最強王者。咱要是能買到他家蝦就不講價，加價也買。但要是秦哥蝦都走貨給飯館了，買彆人家咱就講講價。”
何修哦了一聲，低頭咬了一口漢堡，默默咀嚼了一會，又忍不住壓低聲問道：“為什麼這麼神秘？”
葉斯愣住。
倆人對瞪半天後，葉斯笑得倒在了欄杆上，“不知道。”
何修也笑了，“不知道你那麼小聲乾什麼，我還以為這車上有我們競爭對手呢。”
車上除了他倆之外就一對老太太，各自挎著小菜籃，明顯要去另一戰場開辟天地。
葉斯哎了幾聲，抹了抹笑出來眼淚，“我也不知道怎麼搞，反正就很興奮。”
“其實我也是。”何修點頭，又低聲道：“還有點緊張。”
葉斯吃飯一直都很隨心所欲，幾口就能咬掉半個漢堡，鼓著腮幫子一邊用力嚼一邊還能說出話來。但何修不是，何修雖然也有男生爽利勁兒，但從不狼吞虎咽，一下一下平穩緩慢地咀嚼，一看就非常貴族。
葉斯咂咂嘴，想學習一下，但低頭一瞅，自己手裡就剩一團紙了。
吃沒了。
葉斯又砸了砸嘴。
“吃嗎。”何修平靜地把漢堡遞過來，“我感覺我這個味道還可以。”
葉斯抓著他手腕把漢堡抓到嘴邊上，低頭就是一口，心滿意足地嚼了半天才想起來又忘了想要練習吃相初衷。
“我每次看你吃飯都特香。”何修認真道：“好像跟我吃不是一種東西。”
“你這是在罵人知道嗎。”葉斯震驚地看著他，“還是你真就是在罵我？”
何修一愣，“我在誇你，我之前從來沒見過吃飯比你還香人。”
“夠了，住嘴。”葉斯笑得不行，深吸兩口氣，舒展胳膊放鬆地勾著何修肩膀，腦袋枕在他身上玩手機。
何修也笑笑，就著葉斯啃出來半圓又咬了兩口，邊嚼邊揚起一抹輕鬆笑意。
大禮拜六早上，一路都沒看見幾輛車，整個城市都還在朦朧沉睡中。
但水產市場門口不是這樣，公交車隻開到街口站點，裡頭深深一條路要靠腳走。這一片兒是沒拆改利索老城區，所謂水產市場其實就是一個長條大棚倉，在這條街最裡麵。水泥路坑坑窪窪，下水係統約等於無，前兩天下一場早秋雨，到現在整條街都是泥水。來來往往車很雜，大到貨車，小到私家拉貨三輪板兒，什麼樣都有。
葉斯下車後直接往裡拐，沒走兩步褲腿上就嘣了一下子泥點，但他也沒在意，腳下虎虎生風。
“來啊。”葉斯回頭衝何修招了下手。
何修哦了一聲，努力無視滿地泥小跑兩步跟上去，被葉斯一把摟住肩膀。
“這兒是不是很牛逼？”葉斯問他。
何修看了他一會，嚴肅點頭，“是。”
一進大棚，一股海產品混雜在一起腥味撲鼻而來。葉斯很興奮，抓著何修胳膊就往裡走。大棚裡熙熙攘攘全是人，要踏著滿地汙水、蹭著無數人汗涔涔胳膊才能擠進去。
賣家、買客，一眼望去涇渭分明。但他們吆喝聲都混在一起，整個大棚裡像炸開鍋了一樣。
一條道還沒走一半，何修就出了一身汗。他感覺葉斯拽著他手也出了汗，倆人都黏糊糊，抬頭一瞅，果然葉斯t恤後背濕一片，貼著肩胛地方顏色明顯暗了一塊。
“你熱嗎。”何修伸手在葉斯臉頰旁扇兩下，葉斯回頭說，“你出汗比我多，汗都淌下來了。”
何修聞言下意識抹了抹臉，還真是。
這個大棚就像汗蒸房，隻是沒了那麼多霧，但都有讓人一瞬間汗透全身功力。
“在這兒就彆潔癖了！”葉斯使勁朝他喊道，手死死地攥著，“快點！我看見秦哥了！”
何修連忙點頭，下意識加快腳步。但葉斯比他更快，泥水直接踏過去，地上泡沫板直接踩碎，一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風風火火闖九州氣勢。
“不是。”何修被他強拉著往前衝了一段後忍不住樂了，“那個王者小龍蝦有多王者啊？到底值不值啊？”
“好吃！”葉斯回頭皺眉衝他吼了一嗓子，“想吃最好就不能矜持！你是大姑娘嗎？！快著點！”
“哦哦哦，行。”何修點點頭，看著他一臉嚴肅猙獰樣子，忍不住樂得更起勁了。
倆人一路連跑帶顛，白球鞋和褲腿上嘣泥點子都沒法看了，終於跑到了傳說中龍蝦之王秦哥攤前。
其實何修一眼沒看出這個攤位跟彆家有什麼區彆，都是差不多大一塊地盤，一層層水箱摞起來，唯一區彆就是走貨似乎確實比彆家快，水箱基本都空了。老板是個光膀子大花臂精瘦中年大叔，頭發剃得特彆短，遠看就像禿頭一樣，麵相還有些凶神惡煞。
“秦哥！我！”葉斯往攤前一站，“小龍蝦還有沒有啊！”
老板皺眉看了葉斯一會，似乎在努力回憶這個“我！”是誰。
“我啊！葉神啊！”葉斯皺眉吼。
老板：葉神是誰jg。
何修默默抿起嘴巴，忍住不能笑。
葉斯有點急了，“我是回頭客了啊！去年夏天我也來買過你家蝦！”
“天天來叫回頭客。”老板終於把煙從嘴裡掏出來了，操著一口沙啞嗓音，“不是，你跟我套近乎沒用，小龍蝦還剩最後一件，你要是全要話就拿走，不要就算了，懶得稱斤兩，我賣誰都是賣。”
“我操！我操！一整件嗎！”葉斯眼珠子瞬間瞪得溜圓，猛地回頭瞪著何修。
何修一愣，不知道該回啥，隻能努力地也把眼珠子瞪圓。
“發了發了！發了發了發了！”葉斯使勁攥他手，“發了！一整件！”
說得像白給不要錢似……
何修再次隱忍地抿住了嘴。
“我說，要不要啊。”老板沒好氣地問。
“要！”葉斯回頭吼，“全給我！是活蝦吧？”
“肯定活啊，你在放屁。”老板眯了眯眼，掏出手機嗒嗒嗒摁了個數，“掃碼。”
一直佛係站在旁邊何修到此環節才默默往前挪了一步，剛好看見葉斯交易成功顯示數字。
差點沒昏過去。
“您這個……”何修頓了頓，“一件是多少斤？”
老板吐了一大團煙，“你說啥？大點兒聲！”
“您這個一件是多少斤！”何修也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五十！”老板吼。
何修：“……”
五十斤小龍蝦裝在巨大放冰水箱子裡，滿當當三箱，葉斯又多給了五十塊錢雇小三輪板兒給運回去。
葉斯低頭認認真真給蹬三輪車小夥寫地址時候，何修默默回頭又打量了一番那個鋪麵。
鮮紅招牌上寫著金色店名——“老秦王者小龍蝦”
何修：“……”
老秦賣了“最後一件”小龍蝦，在濕成一片小本子上記了一筆賬，然後轉身跟旁邊另一個鋪子老板一起叼著煙嘮了兩句嗑，低頭從人家鋪裡又拖過來一箱。
何修：“……”
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容易出事。
“你住這地方有點遠啊。”三輪板兒小哥在手機上搜了搜，皺眉，“不是說五公裡嗎，你這有七公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