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番外5(1 / 2)

() 周五下午三點。

全玻璃幕牆塔樓上有一道從頂層直上直下的景觀梯, 從頂層到底需要四十八秒。

電梯裡隻有一個青年男子。深灰色的休閒西裝褲,淺咖細條紋白襯衫, 係領帶, 左手握著輕薄的筆記本電腦, 右手持著手機。

電梯開門的一瞬間,屏幕上彈出來電頁麵,何修把手機放在耳邊。

“通過嗎?!”外國女人艱難地說著中文,卻難掩語氣中的興奮。

何修嗯了聲,“你應該早知道了吧。”

“從你踏出boss辦公室的下一個秒!”仍然是不通順的中文, 而後對方頓了頓, 飛快選擇放棄, 切換法文嘰裡咕嚕說了一長串話。

何修聽不懂法語, 隻是同事相處久了能聽出幾句讚美詞, 他耐心地等對方說完, 才說道:“謝謝。明天我請大家吃飯。”

對方很快拋出今晚,何修果斷拒絕,“今天我要早走, 隻能周六。”

離開設計所大樓, 何修腳下帶風,跟接連路過的同事飛快地招呼, 到附近甜品店打包了一盒甜甜圈,然後拎著到地下車庫去。

進入律所三年後的第一個對私vip客戶項目,給法國富豪設計他在阿姆斯特丹買的深林宅墅,從一片空白的平地開始, 做了整九個月。終稿上周boss過審,今天客戶開會,遠程視頻裡嘰裡咕嚕說了一串話,何修隻聽懂了“通過”和“讚美”兩個意思,彆的一概不懂。

挺開心的,但更值得開心的是,boss正式宣布把律所下一個重磅對商項目交給了他。

為某電子科技品牌設計科技園區的雙子摩天大樓。今年所裡最大的單,化作一封郵件,此刻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何修的工作郵箱裡。

“交完一個單,迎來下一個單。”何修啟動車子,自言自語地嘟囔,“而我隻想去找男朋友玩。”

他說著,在停車場出口卡杆處稍微停頓了下,掃了一眼手機。

還沒有葉斯的消息。

葉斯今天要跟一台大手術。雖然他隻做到開胸的部分,而切皮開胸已經做了幾百次,但何修還是能從最近幾天他的隻言片語中察覺到緊張。

從設計所回家有點堵,何修進家門時甜甜圈上的糖霜有點化了,他趕緊把盒子放進冰箱。

這是他和葉斯畢業後租的房子,六十來平,兩人一貓住足夠,但就是小區有點老。

他們買的房子上禮拜裝修完工交付了,估計再過半年就能住進去。

去年何修拿幾個項目攢的錢交了首付,葉斯爸爸聽說後非要把剩下的補上,兩人死活不同意,後來葉爸又給出了份首付。首付交了兩倍,還款壓力就小很多,雖然人還沒搬過去,但日子就這麼踏實下來了。

自己家的設計,何修沒插手。他喜歡做樓體和功能,但對室內設計無感。所以新家是找了外麵的設計師,三個人一起合計的。

何修給葉斯發了條消息,然後坐在沙發上看平板電腦裡裝修交付實照。

半個多小時後,襯衫西褲未脫的男人就那樣側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領帶隻稍微鬆開了一點兒,皮鞋還在腳上,和少年時一樣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瞼下,陰影遮住了細微的黑眼圈。

“下班兒啦葉醫生。”

葉斯剛換掉手術服,累得整個人有點哆嗦,靠著櫃子才勉強把牛仔褲蹬上。

但他還是頑強地瞪了學弟一眼,“差不多得了啊,讓陳主任聽見。”

“就是陳主任先開玩笑叫你葉主治的,我喊聲葉醫生怎麼啦。”昔日的學弟,如今的同事靠過來,哎了一聲,“我給你買點吃的吧,你吃兩口東西再走。”

“不用。”葉斯說,“家裡有飯。”

“何學長在家等你呢吧?”學弟擠擠眼睛,又摟著葉斯肩膀朝向裡側,低聲問,“那事兒,怎麼樣了?”

葉斯平時早把他手拍開了,但這會人虛脫,實在沒勁,隻能讓他架著。

“彆再問了。”葉斯無奈地說,“我年頭不到。”

當年還沒畢業就做了實習,一開始隻能做拉勾,打結,遞器械,偶爾縫個皮。但在院裡表現好,很快就成了住院醫師,上陣能做切皮開胸,一晃也三年了。

這三年上了無數次手術台,陳主任前一陣要給他提主治,手續走到最後,還是被院方壓了下來。

原因很直白也很無奈,葉斯本科畢業不到六年,不合醫院規定。

“再做一年住院,如果上麵還不鬆動,就走我們人才外派修研計劃,去國外讀兩三年,回來直接主治,再往上走也更順利。”

——這是陳主任的原話,葉斯沒能提前升主治這事兒,他比葉斯本人還著急。

“哥,我看你真是一點不著急啊。”學弟歎口氣。

葉斯笑了笑,“我本也沒指望過三年升主治。也就陳主任願意替我們做夢,放在哪說不都當笑話聽。”

學弟聞言不甘心地動了動嘴皮子,葉斯及時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著說,“今天手術順利,我現在一本滿足,準備回家找你何學長。”

“可……”

“彆可了老弟。”葉斯推了他一下,“中秋你懂嗎?中秋!讓我回家!”

葉斯急急火火從醫院出來,看表不到七點,還能吃個浪漫點兒的晚餐,保不準還能看個中秋電影什麼的。

他上了輛出租車,火速給何修打電話。

麻辣火鍋,燒烤啤酒,蛋黃月餅,還有何修公司樓下的甜甜圈。

我葉卡丘來了!

然而現實不如想象順遂,某人不接電話。

“嗨呀。怎麼不接電話呢。”葉斯嘀嘀咕咕,“工地王八的圖被老大叉叉了?那是不可能的!那就是被客戶叉叉了,那更不可能!睡著了!”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用看傻子的眼神。

葉斯使勁吧唧嘴,要跟何修一起過節的快樂有點兒上頭,他在後座動了半天,然後一拍車門,“師傅!咱們加速!”

不用他說,師傅本來就想快點把這個智障送到地方。

出租房也是電梯房,但電梯每禮拜壞兩次,每次壞三天,修四天。

葉斯蹭蹭往上跑樓梯的時候看了眼手機上的倒數日曆,再過一百八十天就要住進新家了。新家二十五層!敞亮!新樓新電梯,速度嗖嗖的,空調也嗖嗖的,總之就是爽!

葉斯一口氣跑到八樓,臨到門口急刹車放輕腳步,然後小心翼翼地拿鑰匙擰開了門。

家裡沒開燈,有些昏暗,寂靜中隻有空調換氣的動靜。

沙發上有個人影,葉斯在門口把鞋脫了,拖鞋也沒穿,穿著襪子往裡走。

走到沙發邊上,沉睡的何修忽然眼皮動了動。

葉斯還沒來得及屏住呼吸,何修就緩緩睜開了眼。視線虛焦兩秒後,逐漸凝聚起來,和他對視。

而後何修手摁著沙發撐起來,嗓音有些啞,“下班了?”

“累死你算了。”葉斯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扶手上,按著何修胸口又把人推回去躺下,嘟囔道,“我值班三天,你睡幾個小時,老實交代!”

“也沒怎麼熬。”何修嘟囔,“交稿後boss和客戶都沒讓改,這周忙著下一個項目的前期介入,資料量有點大,我急著快點出方案,所裡盯著這個項目的人不少,哎哎……”

葉斯沒聽他嗶嗶那麼多,直接撐著沙發去啃。

客廳裡黑乎乎的,兩個成年男人擠在一個沙發上,和少年時一樣,擠不下也使勁擠著,靠拚命往對方身上嵌來防止自己掉下去。

葉斯身上有股淡淡的醫院消毒水味,何修身上則不可避免地沾著設計所大樓裡的古龍香。

兩股味混在一起,對另一個都是種致命的誘惑。

何修強硬地翻身壓到上麵,在葉斯低低罵了一句乾之後低頭使勁啃了他一口,而後啞著嗓子說,“我怎麼會對醫院消毒水味上癮呢。”

“像委屈你了似的。”葉斯氣憤地嘟囔,“難道我就想到過自己會迷上這麼娘的香水味?”

“古龍水,哪裡娘了。”何修笑了出來,“你就喜歡那十九塊八一瓶的桃子洗發水是不是。”

“漲價了!”葉斯紅著臉喘著氣吼,“三十二塊八了!你這個買東西不看價的!”

某業界新銳建築設計師失了智,陷入一種沒吃過肉的狂啃模式,過半天才低聲回應道:“房子都買了,房貸每月就那麼點兒,以後買洗發水彆看價了,我求你。”

葉斯忍不住一直樂,在何修身上懟了一胳膊肘,“就你賺錢!等我升了主治!”

“拿錢砸死我。”何修立刻說。

葉斯又樂出了聲。

其實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是不大可能賺得過何修了。

剛畢業,何修跟著導師手下學習那一年,是兩人薪水差距最低的時候。何修那時年薪也就比他高兩倍。

自從何修開始獨立做項目,貧富差距立現。彆說升主治,就算憑空給葉斯加個十年資曆,他也不可能賺得過何修。

所以何修出首付的時候,葉斯一邊啪嗒啪嗒嗑瓜子兒,一邊拿全部積蓄給何修買了輛小破車開。

整個所裡最破的一輛小破車,何修美滋滋一直開著。雖然平時沉默是金,但據說有次酒後忍不住跟自己開法拉利的**oss顯擺,你看我這車的顏色和線條多麼藝術。

**oss盯著那輛黑色的大眾——曾經因為太窄了,被大家打趣叫小眾——盯著那輛黑色的小眾沉默了很久。

隔一個月後何修莫名被漲了底薪,已經自己做項目的設計師,底薪就是個笑話,但他仍然一頭霧水。仔細打聽才知道,boss覺得那天晚上那一出是他變相抗議薪水太低。

——雖然boss本人不能苟同,但還是出於尊重,給何修每個月象征性提了幾千塊錢。

但萬事萬物也沒有這麼絕對。

葉斯心裡存了個白日夢,老爸的生意也一大攤呢,等老爸乾不動了,把業務型的家業砍砍並並,都轉成投資型,掐在自己手裡。

害,技術性超車,誰不會啊。

“彆溜號了,葉卡丘,準備出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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