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早上高考, 這一天晚上葉斯跟何修如常洗漱後進自習室。
空蕩自習室, 兩人挨著坐在一起。葉斯低頭翻著錯題記錄，何修在旁邊打著遊戲，兩人側臉是如出一轍平靜和自然。
12點整。
放在桌麵上手機震動了兩聲，葉斯伸手在屏幕上敲了敲，低頭繼續把最後一道題看完才從桌麵直起來。
“看完了？”何修收起遊戲機, 輕聲詢問。
葉斯點點頭，手搭在他肩膀上，片刻後才舒了口氣, “感覺差不多。”
與其說差不多，不如說到頭了。
這是最後一本錯題最後一道, 在此之前他已經看了兩輪。何修筆記、他自己筆記，各仔細看了三輪。每天上學放學路上腦內還在梳理常見題型，吃著飯也在琢磨。
到現在，距離高考第一科開始還有三十三小時，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乾什麼了。
何修捏捏他手，輕輕勾起唇角, 溫柔道：“明天在家好好休息養神, 下午再過數學大框架, 睡前念叨兩句古文，彆就不想了。”
“知道。”葉斯點頭。
何修早就替他整理好了數理化生大框架, 每科一頁a4紙, 羅列各大小考點和常見題型。
考前看這種東西, 起不到再精進作用, 但能讓人心裡有數，保持題感。
“回吧。”何修站起來，輕輕舒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道：“高考結束前最後一晚頭挨著頭睡了。”
葉斯嗯了一聲，跟他胳膊擠著一起往外走，兩人走到自習室門口，推開門，身後燈光在漆黑走廊裡打出一道漸行漸淡光影。
葉斯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去。
安安靜靜，也乾乾淨淨自習室。
他跟何修幾百個夜晚，都在這裡度過。
他忽然覺得情緒長了草，在胸口瘋狂上湧，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被人抱住了，何修抱著他，湊過來親他脖子，又在側臉和耳朵上碰了又碰。
“我有點害怕。”何修忽然在他耳邊輕聲道。
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快來了，抱在一起忽然就有些熱，潮潮感覺在兩人呼吸間蔓延。
葉斯手摸上何修後背，過一會，用力搓了兩下。
“害怕嗎。”葉斯眼眶蓄起一圈紅，喉結動了動，輕聲道：“我也有點。”
“但，更多是興奮。終於到了這一天了。”
何修在葉斯側臉親了又親，片刻後終於收拾好心情，鬆開他站直。
黑眸垂下，好一會才消散了淚意。而後他淺淺地勾起嘴角，手指在葉斯唇角摸過，“高考後再親你。”
“真巧啊。想到一塊去了。”葉斯說著，懶洋洋地勾過他肩膀，“高考後看我親死你。”
自習室門在兩人身後關閉。
走廊聲控燈一盞一盞交替亮起和熄滅，六零二門開了又關。
高考前倒數第二晚，英中教學樓、宿舍，一片寧靜黑暗。
……
……
第二天早上，宿舍樓下人仰馬翻。
學生家長都來幫孩子收拾東西。葉斯在窗邊看了一眼，老爸在樓下站著，正跟旁邊一男一女兩口子閒嘮嗑，仔細一看，何修爸媽。
葉斯：“……”
“看什麼呢？”何修搬著書路過瞟了一眼，淡定地哦了一聲，“我們爸媽挺有話聊。”
葉斯一副見了鬼表情，掏出手機，“我得讓我爸少說話！土大款氣質，出門還不說我好。”
何修看著他，有些好笑。
離愁彆緒被噪音和繁忙衝淡了，忙活了半個多小時，倆人才終於騰空宿舍，分批把東西拿下去交給家長。
騰空了六零二空氣中有細微灰塵，葉斯站在門口看了一會，目光落在挨著兩張床上。
“葉神來抱一下吧。”溫晨站在門口說，“高考後見。”
“嗯。”葉斯走過去，剛好沈浪也過來，四個人兩兩擁抱，又跟跑過來宋義和吳興致命相擁，一圈抱下來，到最後，唯獨葉斯何修沒抱。
“高考後再說。”葉斯勾起唇角。
何修點點頭，“我也這麼想。”
家長們拿了東西在校門口等，學生陸陸續續去教學樓領準考證。
教務處人頭攢動，各班主任都在。葉斯跟何修在隊伍最後，是四班最後兩個拿證，老馬都不用挑了，就剩兩張紙交疊著放在桌麵上。
“你倆，穩一點。”老馬樣子像是一萬字堵在嗓子眼，最後就蹦出來五個。
葉斯萬年一副吊兒郎當慵懶樣子，打了個哈欠把自己那張揭起來，掃一眼就疊吧疊吧揣進兜裡，“行。”
老馬當時就不樂意了，“小心點！丟了怎麼辦！”
丟是丟不了，係統考核他任務完成與否手段是“高考”，所以準考證無論如何都丟不了。
葉斯甚至懷疑自己把這玩意扔馬桶裡衝下去，進考場前還是能從兜裡再摸出來。
何修也伸手拿了準考證，比葉斯還敷衍地掃了一眼，然後連疊都不疊，就那麼往兜裡一塞。
“就這個了吧？”何修語氣平淡地問道：“沒彆了吧。”
老馬：“……”
葉斯哎了一聲，“高考後還要回學校估分什麼呢，我就先不給您鞠躬跪下磕頭了，回頭再說。”
老馬聞言活活被氣樂了，還有點感動，“還鞠躬下跪磕頭，您好好考我就燒高香。”
“那也行。”葉斯鬆了口氣，“省著彎腰屈膝了。”
何修似乎也覺得有點好笑，勾著唇角，跟在葉斯身後臨走前才又回身。
正一臉複雜看著兩個後腦勺老馬表情急刹車：“？”
何修手按在桌上，唇角緊抿，黑眸中仿佛有一道很深情緒。
大概是，感恩一類。
“這兩年，辛苦您了。”何修說著，又淡然地轉身離開。
直到人走遠了，老馬才從出神狀態中抽出來，片刻後聳了聳鼻子，低聲嘟囔道：“倆臭小子，天天裝酷。”
“……哪來兩年，剛帶一年。”
貼磁鐵，是離校前最後一件事。
葉斯跟何修到教室時，教室已經空了。站在後門往前一望，能望到所有書桌堂底兒。
真正意義上，人去樓空。
前麵黑板擦得乾乾淨淨，唯有後麵黑板，還有著四班一年來輝煌痕跡。
留言磁鐵已經幾乎把黑板貼滿了，還差最後兩塊。
倆人沒著急貼，屁股搭著最後一排桌子，並肩半坐在一起看著。
“小簡。”何修用胳膊撞了撞葉斯，指著左邊。
葉斯看過去，果然是簡明澤磁鐵。
——簡明澤：我青春裡最美好女孩，請上最好大學。
“秀恩愛啊。”葉斯挑了挑唇角，一眼又看到不遠處另一塊磁鐵。
——沈霏：在這新生裡，一路坦蕩，再無苦痛。
何修輕輕歎了口氣，“小簡恢複得不錯，他爸媽還說高考後帶他來h市旅居兩個月呢。”
“嘖，真開明。”葉斯笑著感慨。
在畢業前留言板上，能窺見所有人心事。
三年一千個日夜，縮成一句話，一個小小倒影。
——羅翰：高考與籃球皆不可負。
——張山蓋：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齊玥：致我和我最愛四班。
——許杉月：我和陪我一起帶小汪回家那個傻子在一起了。
——溫晨：我們，也算是轟轟烈烈人儘皆知。
——宋許：睜開眼，溫暖清晨。
……
“牛逼啊。”葉斯由衷地感慨道：“看看！看看這一黑板情真意切，我都快忘了他們平時是什麼樣智障了。”
何修一個沒忍住樂出了聲，片刻後又無奈地手伸進褲兜，“貼嗎？”
“貼唄。”葉斯無奈地撇撇嘴，“老馬小心願，滿足他。”
何修點點頭，從褲兜裡把屬於他磁鐵拿出來了，有字那一麵對著自己，像是有點不好意思。
片刻後，他還是抬手，把自己磁鐵按在了黑板上。
不高不低一個角落，淹沒在大部隊中，沒有什麼特彆。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特彆，那就是旁邊空白比較大，是他給葉斯留地方。
——何修：我葉卡丘，衝破禁錮，永遠囂張。
“挺文藝啊你。”葉斯懶洋洋地嘖了一聲，眼眶似乎有點泛紅，仔細看了兩眼那句話後才從桌子上跳下來，從褲兜裡掏出自己磁鐵，迅速啪地一聲拍在黑板上，就在何修旁邊。
——葉斯：妙蛙老師站在山巔看雲，雲下是他蓋起高樓。
“我也文藝。”葉斯搶在何修說話前飛快評價道，然後一把勾起何修脖子往外走，“趕緊撤退，我要被這屋子給惡熏死了。”
倆人你推我搡出了教室，有些狼狽，臨走前又都忍不住回頭抓緊看了黑板一眼。
側著角度看不清字了，但能看見那兩塊緊緊挨在一起磁鐵，能看見龍飛鳳舞“何修”和“葉斯”兩個名。
離校最後場景在意識裡變得有些混沌。
兩方家長都在，所以說得完說不完話都沒法再說。葉斯就記得自己掛在何修肩膀上走到校門口，然後跟何修爸媽打了招呼，聽雙方家長寒暄幾句，然後推了何修一把說加油。
但他記得何修最後那道眼神。
漆黑深邃眼眸，仿佛能一眼看穿前世和今生。
“加油葉斯。”何修輕聲說。
沒有分到一個考點，大概是最大慌亂。
其實也不是非要挨著，但如果在一個考場，哪怕在一個考點，葉斯都會覺得安心不少。
“這主要是為了給何修一個緩衝。”沙雕如是冷酷地說，“你能不能考上，在交卷落筆一瞬間就會有結果，萬一分在一個考場，你不幸發揮失敗，豈不是要何修親眼看你瞬間暴斃。”
“……”葉斯認真地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麵，真誠說，“那真是非常感謝你把我倆分開了。”
“不用謝。”沙雕說，“這是我們體貼人道係統應該做。”
葉斯：“……”
好在兩個考點挨得不遠。何修在九中，離英中就兩條街，打車兩分鐘，步行十分鐘。
葉斯就比較幸運了，還在英中，但按考場來看剛好是三年十八班，有些令人感慨。
回家後葉爸立刻開始做午飯，葉斯把書本什麼暫時堆在客廳牆邊，打算高考後再收拾。
高考前再加上高考這兩天，他就打算翻一翻何修寫那幾張紙，再多也實在不想看了。
真·學到想吐。
“中午就做兩個菜吧，一個番茄炒蛋，一個紅燒排骨。”葉爸一邊洗番茄一邊說，“高考前吃清淡點，怕給你吃壞了。”
葉斯嗯了一聲。
葉爸又說，“下午你在家，我從咱們家到你們學校，多摸索幾條路出來，防止明天交通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