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葉斯不過一點頭，隨手刷刷微博，發現熱搜上是高考愛心送考車隊，大概是一批誌願者司機，明後天為全國考生免費送考。
他忍不住感慨，在這個國家，這場考試真實是最高規格待遇了。
“兒子，你緊張嗎？”葉爸手裡濕濕嗒嗒地抓著一個大番茄，站在廚房門口有些擔憂地看他，“你要是緊張……要不爸晚上帶你出去放鬆放鬆，你劉叔前一陣給我推薦了一家sa，好像考前推拿有助於……”
“得得得。”葉斯被老爸秀頭皮發麻，立刻抬腳往臥室走，“我進屋再看看書，吃飯喊我。”
臥室門一關，廚房裡聲音也聽不見了。
葉斯歎口氣，吧那幾張紙在眼前來回翻了一遍，又覺得實在沒什麼可看。
即便是妙蛙老師親筆寫，但是看了十幾二十幾遍，也是會吐。
他有些無所事事，這種無所事事會讓人慌亂。
吃完午飯，下午勉強過了一遍所有古文，一共也就用了兩個小時，然後吃了會兒水果，等老爸回來又一起吃了晚飯。
晚上六點多，黃昏將近，暮色中，又一天要過去了。
葉斯衝了個澡，躺在床上望天。
這種感覺其實有一點點迷離。就像他當初躺在這張床上在睡夢中死去，又在這張床上睜開眼，開始了新輪回。
他下意識伸手捏住勇者之心，隻能捏住外邊鏤空金屬框，裡麵紅寶石仍然在不知疲倦地顫動著，偶爾會掃到他手指肚。
就這最後幾個小時，比一年還漫長。一會過電影似地回憶這一年，一會又過電影似地回憶知識點；一會很放鬆，一會又突然有些焦慮。
走到窗邊時會忽然有些恍惚，依稀覺得外頭是一地冰雪，何修圍著那條深藍色圍脖站在雪地裡仰頭看他，衝他招手。
葉斯，下樓。
……
入睡前，葉斯收到了何修短信。
簡單一句“晚安”，隻字未提考試，連加油都沒有再重複。
葉斯捧著手機感慨了一會自己酷得二五八萬男朋友，然後也回了一句“晚安”。
點開朋友圈，能看見何修這一年發朋友圈。
一共也沒幾條。
第一條是剛開學時他回家，“在去遇見公主路上，偶遇一片麥田。穿過它，看見懶洋洋太陽。”
然後就是何修生日，一起吃小龍蝦，小簡出院，元旦聯歡會，除夕，葉斯生日，自招。
基本都是大事件，這個哥平時不愛發朋友圈。
葉斯忍不住樂，看了眼手機屏幕上亮著22:59，忽然終於萌生出一股困意。手腕忽然變沉，片刻後他感覺手上一輕，眼皮輕輕地閉上了。
高考前一夜無夢，仿佛隻不過是一個稀鬆平常周末夜晚。
第二天早上睜眼一瞬間，葉斯就感覺到了緊張。
一股無法言說緊繃感從渾身上下所有毛孔裡擠出來，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下意識喊了一聲，“爸——”
“哎！”外頭瞬間響起回應，腳步聲從遠即近，葉爸推開臥室門，手上還拎著一袋豆漿油條，“我剛買早餐回來，把你搞醒了？”
“沒有，我自己醒。”葉斯稍微放心了點，“幾點了？”
“六點半。”葉爸笑，“不著急，咱們八點出發就來得及，十分鐘肯定到你們學校。”
葉斯嗯了聲，抬手緩緩把被子揭開，“我洗漱。”
“那我先去把豆漿倒出來。”葉爸說。
葉斯又在床上坐著發了一會呆才回過神來，而後他在床上抻了抻筋，驅趕走剛睡醒茫然，隨手撈起放在枕邊手機。
原本隻是想再看一眼時間，點亮屏幕卻發現上麵亮著三條何修消息。
最頂上一條是“【何修發來一張照片】”，通知時間是04:06。
葉斯感覺自己瞬間變成了老人地鐵看手機問號臉。
他點開兩人聊天框。
03:59——葉卡丘，我通關了。我把葉斯公主救出來了。
04:05——剛去截圖了，有點激動。你睡了吧。晚安葉斯公主，明早好好考[心]
04:06——圖片。
葉斯點開那張圖片，小人旁邊還真站了一個公主，穿著粉紅小裙子，五官是一種卡通清秀，頭頂還戴了個有水鑽小王冠。
葉斯：“……”
仔細看看，公主頭上還飄著一行字，是玩家設置公主名——葉斯公主。
葉斯：“……”
何修非常浪漫，帶著葉斯公主到他最喜歡那個懸崖，站在雲下合影，自己還披著那件用勇者之心煉化，有小小葉卡丘字眼披風。
浪漫是有點浪漫。
但葉斯非常擔心何修今天高考。
“嘶——”葉斯唆著腮幫子回了個“哥”字，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無比糾結地先衝了個澡。
一直到他進考場前，何修才回了消息。
何修：放心，我考試不會睡著。記住，考完一科是一科，交卷就忘，彆對答案。等我。
葉斯有些無奈，校門口安檢員催他，他隻好把手機回頭交給老爸，連帶那條不能帶進考場勇者之心手鏈一起給老爸保管，然後輕飄飄地捏著一張準考證，邁進高考大門。
與此同時。
“考生請抬起雙臂。”安檢員說。
何修配合地兩手平舉，讓掃描設備沿著身體輪廓走了一圈，然後在放行滴滴聲中從容地往考場走。
考場指示牌上麵有一行大字。
“祝各位考生金榜題名。”
“金榜題名。”何修輕聲念道，嘴角輕輕地抿緊，半天都沒動。
旁邊引導老師見了立刻小跑過來，“找不到考場了嗎？你是幾號？我幫你……”
“不用了。”何修說，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我能找到，就是發了會呆。”
“何修吧。”引導老師看他兩眼突然笑起來，“我是九中老師，之前去你們學校一起批省模考卷子看到過你在光榮榜上照片。”
何修聞言微微錯愕。
引導老師笑著說，“好好考啊！理科狀元跑不了。”
何修聞言沉默片刻，而後輕輕點了下頭，抬腳往考場方向踱去。
高高在上，於他而言並不是一種虛榮，大概隻是一種習慣。
他對“省理科狀元”這五個字並無執念，但確實前世今生一直都覺得，自己應該成為那個人。不為了被人稱道，隻是習慣保持。
但這一次。
“我想我還是無法做到，對不起。”何修輕聲自言自語著，往他考場走去。
哪怕葉斯十拿九穩。
哪怕葉斯曾經耍賴著、嚴肅著、甚至是惡狠狠地逼著，讓他承諾過好好考試。
他仍然無法做到。
隻要有一絲風險，他都會為葉斯毫不猶豫地退後一步。
高考狀元，虛名而已，跟葉斯相比，屁都不是。
何修走到考場外頭，看著走廊牌子上“狀元金榜”四個字，平靜間又有一絲說不出情緒，化作一抹無奈淡笑。
他正抬腿要邁進門檻，突然聽見有個聲音在腦海裡歎了口氣。
“bb？”何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驚愕，“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不是說了嗎，我會偶爾回來看看你。”bb說著，“有錢日子太無所事事了，其實我閒著沒事就會看看你。”
何修：“……”
“我呢，是想要偷偷跟你說一件事。”bb壓低了聲音，似乎很怕被人聽見，“可能有點違規，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我隻說一遍。”
“快說。”何修找到自己考位坐下，催促道。
“葉斯能考上。”bb飛快說。
“嗯？”何修正貼準考證動作一頓，“什麼？”
bb深吸一口氣，又壓低一份聲音，“我說他能考上，經過我精密推算，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何修手頓在桌角長達十秒，而後他把準考證按上去，輕輕撫平。
“認真麼。”何修平靜地問。
bb說，“非常認真。你放心好好考。”
漫長兩天。
“考卷清點完畢，請考生有序離開考場。”
廣播喇叭裡最後一句話落下，沉寂世界突然喧嘩。
考場裡傳來拖動桌椅聲音，何修回頭，看著那些不認識臉龐上洋溢著放鬆和釋然，那些眉飛色舞笑意。
所有人動作飛快，收拾東西然後乒乒乓乓地往外跑。
隻有他很緩慢。
他慢吞吞地收拾了文具和準考證，起身，最後一個離開考場，又緩慢地下樓。
一直到校門口，看見了等在外邊父母，何修才說了句話，“爸，媽。我考完了。”
“考完就好。”何爸拍拍他後背，“回去吃飯。”
周圍隻剩下稀稀落落人影，何修點頭，又搖搖頭，“你們先回吧，我回趟英中。”
“回英中乾嘛？”何媽說，“我們跟你一起吧。”
“不用了。”何修說，“我很快，你們先回去買飯吧，我有點餓了。”
何修緩慢地獨自往英中那個方向走。
儘管有係統保證，但交卷鈴響一瞬間，他還是有些後悔，也許不該聽係統話認真高考。
bb其實不太靠譜，當初第一次認識他就覺得這個係統不靠譜，問她重生科學理論也答不上來。所謂精密計算，到底有多精密，概率統計到小數點後幾位？會不會有黑天鵝事件發生？有在假設他認真高考前提下重新計算概率嗎？
他越走越沉重，胸口像堵了什麼。
轉進一條林蔭路，何修正走著，路上忽然吹過一陣小風，帶來些許涼快。
他不由自主地透了口氣，又走兩步，忽然聽見一個熟悉哼歌聲。
青春啊青春。
你坐北朝南。
聽陽光普照。
青春呐青春。
你……
哼唱聲忽然停了，一聲清越囂張口哨響起。何修抬頭往前方看過去，就見一個家夥用一種囂張到沒邊姿勢背靠著牆站著，一隻腳向後屈起蹬在牆上，見他看過來，於是又一聲口哨，更加囂張。
葉斯一蹦一顛地到他身邊，胳膊一抬，何修脖子就是一沉。
“怎麼這麼慢呐。”葉斯湊過來懶洋洋地在他側臉上吧唧了一口，嘟囔道：“我等你等得都快睡著了。”
“葉斯。”何修看著他。
葉斯手上又戴回了那條手鏈，腕子壓在他肩膀上，有些硌。
葉斯：“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