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夏天似乎比往年都來得早。
兩天高考, 竟成了節氣分割線。九號那天直接飆上28c, 之後連續走高，現在已經穩定在35c左右。
在北方，很不多見。
網上也劃開一道溝，一邊是各省考生哭嚎比慘，一邊則是高考雨我無瓜人開始討論空調可樂冰西瓜。
班群裡每天每分每秒都在炸鍋, 高考已經結束兩周了，那幫人熱情一點都沒熄滅。
何修正坐在葉斯家客廳沙發上，手按著毛巾有一下沒一下地擦頭發, 手機上消息刷飛快，直至老馬突然出現。
老馬：何修 葉斯這是最後通牒了, 今晚班級聚餐你倆要是再不來，這輩子都彆來。
緊隨其後是混入班群胡秀傑。
胡主任：何修 葉斯半小時內如果不回消息，校方真直接通過家長找你們。還有，我高考當天就看見馬老師朋友圈發班級留言板照片了，你們兩個儘早來找我談話！
老馬：呃胡主任，這件事情我們私下先商討。何修 葉斯主要是聚餐, 五分鐘內你們要給準信。
沈霏：媽, 人家已經畢業了……
何修擦頭發動作頓了下, 片刻後終於歎口氣，回了一條消息。
何修：知道了。
老馬：出現了？？
胡秀傑：彆跑！葉斯呢？葉斯跟你在一起嗎？
何修又歎了口氣：他也知道了。
而後他果斷把手機臉朝下扣在沙發上, 雙手按住毛巾, 在頭上一通揉。
高考後, 他跟葉斯確實進入消失狀態。
但也不能這麼說, 葉爸雖然在外麵惡補出差，但每天還會跟葉斯視個頻。自己爸媽日常對兒子放養，但每天都零零碎碎發幾個紅包，確保兒子不至於真被彆人家養走。
考後第二天，小團體一起聚了一波餐。
然後何修跟葉斯才放心下線。
不是他倆獨，而是今年高考題目太血腥了，第一天語文作文和數學兩道壓軸題傷害還算在大家預料範圍內，考生們硬著頭皮放手一搏理綜。結果放手一搏結果就是理綜出來考哭一片，據說連沈霏回家都哭了，胡秀傑鐵骨錚錚卻被自己女兒哭得心碎，下午考英語前站在英中門口一邊跟家長打招呼一邊罵物理出題人。
考完英語出來，羅莉跟她站在一塊罵。嬌俏俏小英語老師罵起人來彆提多好看了。
高考血腥結果，就是老馬和胡秀傑給四班精英們一家一戶打電話，一邊安慰孩子，一邊默默試探考試情況。
當時距離官方發布答案還有一天，葉斯已經跟何修把答案對了。兩人均不認為自己適合接受這種電訪，於是默默進入了掉線狀態。
今晚十一點出成績。老馬把班級聚餐定在了今晚，確實是最後通牒。
一旦成績出，總會有幾個考不好想不開人，再也不想見同班同學。尤其是在四班這樣人人皆傲班級裡。
何修拿著毛巾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葉斯。”
葉斯在裡頭泡澡。何修習慣淋浴，洗完後浴衣一裹就出來給他騰地方，連換洗衣服都在裡頭沒拿出來。
“我進來了啊。”何修說。
一推門，裡頭繚繞著輕微熱氣。何修邁進去先順手把毛巾掛好，正要拿起放在洗手台上衣褲，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
浴簾後特彆安靜，卻有細細水流聲。就像水龍頭沒關嚴，淅淅瀝瀝一直淌著。
何修又叫了一聲葉斯名字，然後走過去拉開了浴簾。
浴缸裡，熱水距離缸沿隻有兩三公分，水龍頭果然沒關嚴，還在慢條斯理地填充著浴缸。
葉斯坐躺在浴缸裡，水都到他下嘴唇了，他卻睡得十分沉。
高考結束兩周了，葉斯還沒緩過來。
考前明明還算得上每天鬥誌昂揚，甚至在他耳邊咬牙切齒說老子還能衝，但考完試出來當天晚上就開始發燒。撐著高燒和小團體強行浪了一波，回來就徹底躺了，陷入吃吃睡睡昏迷の皮卡丘狀態中。
何修站在浴缸邊心疼又有點好笑。
你看這隻皮卡丘，真掉河裡反而不會叫喚了。
濕熱得難耐，何修抬手關了水龍頭，輕輕在葉斯臉蛋上捏了一把。
“醒醒。”他聲音很溫柔，半蹲在浴缸邊一下一下地戳著葉斯臉，“很危險啊。起床了。”
葉斯過了半天才動了動，哼唧了一聲。
何修又在他臉上捏了一下，“考試了，現在開始發卷。”
兩秒鐘後，葉斯一下子睜開了眼。
又過一秒，他身體推開水阻力，一下子坐了起來。
然後茫然地看著清澈洗澡水和自己兩條腿。
“我去。”葉斯一下子兩手捧住臉，過一會才回過頭看著何修，“你怎麼不嚇死我。”
“你要把自己淹死了。”何修無奈地說，坐在浴缸沿上伸手撥著他耳垂，“水龍頭也關不嚴。”
“我故意沒關嚴，全開放水太吵。”葉斯說著又慢吞吞地躺下，歎口氣，“突然就上來困勁，忽悠一下就睡著了。”
何修坐在浴缸邊看他，突然樂了出來，“你以後老了說不定就這樣。”
“出息了你，說我？”葉斯抬手拍了下水，水花濺起來，有一滴濺到了何修唇邊。
何修笑著看他，看了一會，忽然呼吸停頓了下。
兩個剛十八歲多男生，誰都不知道開關在哪，總是莫名其妙就把對方給擰開了。
葉斯挑挑眉，“跳河嗎？”
“我覺得可以。”何修立刻說。他耳根有些微地泛紅，但動作無比利索，瞬間就抽開了腰帶。
熱水溢出來嘩啦撒一地。河裡掉了兩隻寶可夢，後掉下去那隻還抬頭四處找了找，末了伸胳膊從牆上摘下來一條白色毛巾。
……
晚上七點半，h市最大飯店，二樓小宴會廳門外，服務員禮貌地幫兩個男生推開了門。
何修仍然是老樣子，平靜淡漠。校服白襯衫換成了自己白襯衫，隻不過多了點兒剪裁，清秀沉穩大男孩竟就變成了年輕挺拔男子，唇角緊抿，像一把未出鞘刀鋒一樣乾練而鋒利。
旁邊葉斯穿著也穿了件襯衫，但他向來鬆鬆垮垮，沒那麼足精英氣。
如果仔細看，會發現葉斯白襯衫不太合身，似乎有些大，袖子垂下來遮住半截手背。
他一手揣在褲兜裡，進門懶洋洋地衝大家抬了下下巴，“哈嘍。”
老馬一下子站起來，臉上笑模樣轉了一秒，而後砰地拍了下桌子，“終於肯出來了！”
何修輕輕勾起唇角，拒人千裡之外冰冷消散開，說道：“抱歉，高考實在太累，睡了兩周。”
老馬滿臉複雜。
他還記得考語文那天早上接到何修媽媽電話，委婉無奈地說，孩子好像打遊戲到淩晨，走時候很困，讓他巡考時如果發現何修睡著了喊一聲。
——老馬心驚肉跳之餘，竟從未如此慶幸過自己被調到九中去巡考。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葉斯打著哈哈找到座位坐下。五十多人分了三桌，老馬和胡秀傑那桌人最少，但另外兩桌都坐滿了。
“哎。”葉斯歎口氣直接走過去一屁股坐老馬旁邊，“老馬，我還以為你多好學生緣呢。”
老馬瞪他一眼，心想我哪知道胡主任會坐我旁邊。
胡秀傑似笑非笑看了葉斯一眼，把到嘴邊話給咽回去。
服務員已經開始上菜，胡秀傑複雜眼神在葉斯何修臉上來回逡巡好幾圈，終於在沈霏使勁遞眼色下放棄詢問那句“我葉卡丘”事，改問，“你倆，考得怎麼樣？”
老馬立刻說，“哎彆問了，今晚就出分了。”
——說是這麼說，老馬自己也忍不住使勁瞟著這邊。
葉斯笑了笑，“湊合吧。”
何修“嗯”了一聲。
“湊合是什麼意思？”老馬忍不住問，按在大腿上手表現出他焦急。
葉斯說，“就是對答案發現還是有遺憾題，物理有道選擇應該是acd，但當時我猶豫了，不確定d該不該選，最後隻選了ac。”
胡秀傑一聽就知道他說是最後一道選擇，今年物理若乾殺器之一，a選項白送，剩下bcd都是賽級，選擇或者排除哪個都不容易。
胡秀傑鬆了口氣，“保守點是對，起碼有兩分。萬一選錯五分就都沒了。”
葉斯又說，“化學還可以，生物有兩個填空把我唬住了。我去，沒見過這麼挖空。還有英語聽力也不太好，就像羅莉老師罵那樣，具體我就不重複辱罵了。”
“你生物一直短板。”何修平靜說，“學科難度低，我們給重視就不足。基礎知識反而不確定了。”
葉斯點點頭，“是。”
老馬聽了半天都沒聽見自己想聽，終於忍不住壓低聲問，“那……數學呢？”
葉斯愣了下才說道：“數學還行。”
“哎行了行了，彆問了。”胡秀傑發現隔壁桌有人看過來，趕緊拉了一下老馬，“今天吃飯不聊考試了，再過幾個小時就出成績，有什麼好問。”
老馬：“……”是我先開始問嗎？？
葉斯笑嗬嗬沒說話，飯桌上大肚茶壺轉過來，他正抬手要拿，半道上被何修把手壓了下去，何修伸手替他拿了茶壺，又替他倒水。
葉斯垂下眼睛一看，襯衫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躥上來了，露出兩個手腕上一道淺淺紅痕。
他嘖了一聲，把襯衫袖子往下拽了拽，兩手插在大腿下邊，像小孩一樣地坐著。
何修從他身邊借過給老馬倒水時候，他聽見了何修一聲輕微歎息。
像是在懊悔自己出門前上頭行為。
葉斯緊緊抿住嘴巴，把悶笑聲給憋了回去。
兩禮拜不見，四班人都發生了不小變化。
變化最明顯是女生，頭發變顏色了，紅黃都有。馬尾消失，要不就換成短發，要不就長發飄飄，還有人直接變成方便麵。
葉斯回頭掃了一眼，基本全是超短褲或者連衣裙。剛高考完女生瘋狂得上天入地，一眼望去一屋子仿佛沒坐幾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