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珩萬萬沒想到,自己在朝堂上混了沒幾個月, 就能被元德帝拖著去參加內閣的議事了。
內閣啊, 完全是這個時代的頂級大佬們喝茶聊天的地方。他們開個會, 相當於後世那一票國字打頭的大佬們齊聚一堂, 再加上一個手握所有人生殺大權的元德帝,做出的決定分分鐘就能讓整個大齊抖三抖。
陸安珩覺得自己略微有些腿軟。講道理,陸安珩穿越前就是一普通的高中生,對於後世各種政策都是一知半解, 說他是半桶水都侮辱了真正的半桶水。
在這樣的條件下, 元德帝硬拉著陸安珩參加國家大會,陸安珩的內心是忐忑的,實在是沒底啊!
這麼想著,陸安珩又硬著頭皮地看了看元德帝激動的神情, 登時更加不安了。心說要是等會兒元德帝他們問自己一些犀利的問題, 自己答不上來可怎麼辦?不會被暴怒的元德帝直接下令拖出去斬了吧?
內閣大臣們來得很快, 薑閣老和謝蘊已經算是陸安珩的熟人了,另外兩個馬姓閣老以及寒門出身的馮毅, 陸安珩倒是頭一回見。除卻內閣身兼大學士與尚書幾個職位的四位閣老, 還有兩部的尚書也一道兒趕了過來。
一時間禦書房內可以說是頂尖大佬雲集, 陸安珩這個官場小白蹲在裡頭,甭提有多打眼了。
元德帝叫過來的六個大佬中, 薑閣老和謝蘊對陸安珩還算比較了解, 一見陸安珩的身影, 兩人頓時對視一眼, 心裡已經對元德帝因何叫自己幾人過來有點數了。
估摸著這小子又鬨幺蛾子了。
陸安珩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縮在一旁和元德帝的貼身總管太監李公公擠在一塊兒,假裝自己是一朵壁花,恨不得修煉出隱身技能,讓這些大佬們通通無視自己。
然而有元德帝在,陸安珩再怎麼裝鵪鶉,元德帝都能分分鐘扒了他的偽裝皮,露出裡頭的利爪來。
元德帝從來不說廢話,見人都到齊了,便利落地將手裡拿著的那份,陸安珩交上來的論文遞給了薑閣老。
薑閣老同樣是個實乾家,這位可是在六部都混過的牛人,論及眼光與政治手腕來,絕對能妥妥碾壓另外五人。
陸安珩這篇論文寫了有萬把字,寫在紙上也就這幾頁,卻花費了陸安珩整整一個下午加晚上的功夫,累死累活才琢磨出來的。這會兒陸安珩頂著兩隻堪比國寶的黑眼圈,心說這活計可真要命,再多來幾回,自己的發型說不得真的要向元德帝看齊了。
閣老們的速度還是挺快的,即便陸安珩這篇論文中提出了不少的新概念,好些種先進的理念大大震碎了他們的認知,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閣老們也都繃住了。所有人看完論文後的反應就跟事先排練好了一般,齊刷刷地用熾熱的目光望著陸安珩,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座延綿不絕的金礦山脈似的,讓陸安珩的小心臟開始嘭嘭打鼓。
頂著大佬們火熱的目光,陸安珩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身子,都快把自己藏到李公公身後了。那副鴕鳥一般的慫樣兒,立即讓元德帝看不過眼了,親自上前將他給提溜了出來,拎到案幾前站好,這才滿意地鬆了手,轉頭對著薑閣老六人道:“眾卿以為此事可行與否?”
幾人互相看了看,薑閣老最先開口,捋了捋胡須,沉聲道:“依著這奏折上所言,未嘗不可一試。隻是,這上頭所說的什麼經營許可證,拍賣會等行為,到底做何解?所謂無奸不商,按著這折子上所言,竟是讓商人們先掏銀子再乾活,素來以奸詐著稱的商人們會樂意?”
要說薑閣老不愧是首輔,一開口就直奔重點。人家可比那些清高的書生們現實多了,掌管了一朝大權後,在場六個尚書就沒一個認為銅臭味是會汙了他們眼耳的俗不可耐之物。更何況,這六個人中,就有五個出自世家,完全沒有一絲世家視錢財如糞土的目下無塵清高氣。
開玩笑,整個國家的興建救災,哪樣不要用錢。這會兒要是有人敢對閣老們說什麼金錢如糞土,銅臭味臭不可聞的話,估摸著會被閣老們齊刷刷一巴掌拍牆上摳都摳不下來。閣老們與元德帝最講究實際了,恨不得被人用銀子砸個頭暈腦脹,他們絕對照單全收。
奈何商人們都精明的很,朝廷中的官員們鮮少能有從他們手上占的了便宜的,反而一個個都被哭窮的商人們給忽悠瘸了。這會兒陸安珩拿出的這份方案,雖然合了元德帝和六位尚書的心意,然而商人們會不會買賬,這可是個大問題啊!
商人大多逐利,這麼個明顯劃不來的買賣,他們能樂意?又不是傻!
陸安珩心道那是你們被傳統的士農工商思路給限製了,君不見後世發展成商業社會後,各國頭號大佬們都親自去簽訂單了。拍賣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個拍賣會玩得飛起,全都是有錢人的主場。
至於經營許可證,在後世可是開店必備的證件啊。要是沒有這玩意兒,那就是無證經營,分分鐘被工商部門查處罰款的節奏啊。
在陸安珩看來,雖然這兩個理念是超前了點,但是大齊朝隻要弄出一套較為完整的管理條例出來,市場規範又安全了,對於商人們來說,也是好事一樁,不愁他們不掏銀子。
元德帝也挺好奇陸安珩這份計劃書到底能否用於實際,此時薑閣老提出來的問題,也正是元德帝心中的疑慮。既然如此,那就該到了陸安珩的表演時間了。
元德帝直接拍了拍還在裝鵪鶉的陸安珩,沉聲囑咐道:“這折子既然是你寫的,你便來說說,要如何才能施行?”
陸安珩的心登時提了起來,心說我也是隻懂個皮毛,上輩子也沒進個公司當個管理啥的,真要說出個絕妙的一二三來,陸安珩還真說不出來。
然而元德帝和一群大佬們都在等著呢,陸安珩想慫也不能慫了,隻能瞎幾把扯淡,完美切換到忽悠模式。
一進入到忽悠模式,陸安珩的膽氣就格外壯了起來。再加上昨晚熬夜趕論文時,陸安珩也將上輩子的一些操作模式都回憶了一個大概,這會兒見自己已經沒了退路,陸安珩也就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陸安珩暗自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而後恭敬地開口道,“大家都知道,商人們都是逐利的。下官提出這拍賣的想法,於商人們而言,本就有利可圖。絲綢與瓷器這些物件兒,內務府中已經堆積了不少,說句不好聽的,那可全都在落灰,白白糟蹋了好東西。北戎人恰恰喜歡這些物件兒,陛下若是有意將內務府積攢的好物件兒交給商人們去販賣,微臣都敢保證,為了爭搶販賣的名額與資格,商人們都能打破頭。”
元德帝挑眉,疑惑道:“此事雖是有利可圖,還不至於讓商人們爭紅了眼吧?”
陸安珩摸了摸鼻子,看了元德帝一眼,心說你對商人們的誤解實在是太大了,據胡商們透露,大齊的絲綢瓷器與茶葉等物,賣到彆的地方立馬能翻十多二十倍。若是出海,那利潤就更加不用提,成百成百的翻。這樣的暴利,商人們不動心那才叫見鬼了。
想了想,陸安珩斟酌了一下語言,而後解釋道:“陛下,微臣提出的這個經營許可證,便是給了商人們一條繼續攬財的路子。但凡要做絲綢瓷器這幾樣生意的,都得有朝廷頒發的許可證才行,若有私下販賣的,通通派軍收繳,以維護這些出了銀子購買許可證的商人們的利益,為減少了許多競爭對手。這還不算,內務府流出的東西,無一不是做工精美的上上等之物,平日裡流出那麼一兩樣,都能讓商人們搶破頭。這會兒能取得長期經營權,彆說要先交銀子買經營許可證了,就是讓他們一口氣砸下幾十上百萬的銀子,他們都不帶眨眼的。”
元德帝幾人若有所思。
陸安珩嘴角抽了抽,心說內務府出來的東西,那就是質量的保證。凡事想把生意做大的,哪個不講究個誠信與口碑。內務府這三個字,簡直就是一塊金字招牌,哪家做生意的不想要?
更何況,拿到這些物件兒的經營權,也算是和官府搭上了線。能掙銀子不說,日後有啥事情,也好去拜山頭。商人們一個個兒比猴都精,心裡的算盤撥得啪啪響,陸安珩都敢肯定,消息放出去後,捧著銀子來打探消息的商人們那肯定是一撥一撥的。
更令陸安珩槽多無口的是,這年頭的商人們不時興交稅。按照士農工商的階級劃分,商人們雖然掙得多,但是地位低,交的稅也是最低的。反倒是農民們的稅最高,除卻田賦和徭役,家裡養的雞鴨鵝還有果樹,超過了朝廷規定的數量都是要交稅的。零零總總算下來,農戶們每年要交的稅基本是商人們的兩倍。
這就讓陸安珩很是不理解了,富得流油的商人們交稅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農民們反倒交稅多。擱後世,誰要乾出這樣腦殘的事兒來,估計真的得被全網嘲,沒見後世都取消農業稅多少年了。
當然,這就是社會形態所帶來的思想觀念上的差異了。至少陸安珩是無法理解朝廷這個操作的意思,是以陸安珩在這份計劃書提出的賦稅之高,簡直讓元德帝這個當皇帝的一顆帝王心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