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待到大宴過後, 眾人俱都散去,蕭弋湊在楊幺兒的耳邊,低聲問:“想瞧他們身上的麵具?”
楊幺兒抿著唇,點了下頭。
新奇玩意兒, 總是能吸引她的目光。
蕭弋攥住她的手腕, 將她從位置上帶起來。
他沒有開口。
她便也不多問, 隻乖乖跟在他的身側,二人並肩而行。
轉眼行至一處廊下,十來個天淄國人穿著單薄的衣衫,仰頭大膽朝帝後打量過來, 然後才躬身屈膝:“參見皇上, 參見皇後娘娘……”
蕭弋沒有走上前,他看向他們的目光淡漠至極, 唯有微微轉向楊幺兒的時候,他的眼角才會泄露出一點笑意。
他湊在楊幺兒的耳邊, 歪著頭與她道:“你還記得,先前見過的麵具,是哪個嗎?”
楊幺兒便掙開了他的手,緩緩朝那幾個天淄國人走了過去。
待走了一圈兒。
她也未能從中瞥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過此時天淄國的使臣倒是帶了兩名女子,緩緩行來,朝楊幺兒、蕭弋二人行叩拜大禮。那兩名女子倒是不曾叩拜,隻是微微屈身行禮。
使臣笑道:“皇帝陛下, 皇後娘娘, 這是天淄國的巫女殿下, 與六公主殿下。”
他口中的巫女,個頭更高,穿著黑色的紗裙,紗巾裹麵,肩後掛著一隻麵具。六公主殿下年紀更小,個頭也要矮些,她穿著金色的紗裙,頭上綴著紗花,背後同樣掛著麵具。
等到使臣話音落下。
天淄國的六公主便將目光悉數都落在了楊幺兒的身上。
六公主不曾裹麵,便露出了一張嬌俏的麵龐。她的雙眼是水藍色的,嘴唇小巧,仿佛用血染透過,真真唇紅齒白。
令人聯想到精雕細琢後造就的玉塑娃娃。
六公主突然開了口,道:“久聞大晉京城,四下金碧輝煌,繁華之盛,叫人目不暇接,今日得見果真如此。不過待見到了皇帝陛下與皇後娘娘,方才知曉大晉更厲害的不是京中繁華,而是這裡當真是個出美人兒的好地方!”
她一開口,一時間便沒人敢接口了。
番邦異國人,大都性情直率,敢於吐露真言。
誰知道她這句話是在誇皇上,還是在誇皇後,又或者是二者都誇了呢?不管是誇了誰,放在大晉的環境中,便顯得輕佻了。
楊幺兒倒沒仔細聽她說什麼,她隻盯住了六公主微微張合的唇。
……是她呀。
趴在圍牆上的麵具,開口說話,就是這個聲音。
興許是楊幺兒盯著她瞧得久了,六公主的目光便又落回到了楊幺兒的身上。
她道:“今日使臣獻上了賀禮,我卻還不曾獻上。”
說罷,她從腰間解下來了一個香囊,遞給了楊幺兒。
那香囊上頭繡的花紋,與麵具上的紋理是一般無二的,充滿了天淄國風情。
漂亮倒是漂亮的。
不過興許因著天淄國舉國推行巫術的緣故,這香囊上的花紋都叫人覺得有兩分邪氣。
蕭弋微微低頭,冷冷掃過了六公主,他一手按在了楊幺兒的手背上,淡淡道:“不必了,六公主便收起來罷。”
六公主嬌嬌俏俏地一笑,真是十六歲少女的天真爛漫,她道:“天淄國若是送人香囊,便不是私下許情意。此物乃是大巫女做法後的香囊,可鎮宅護體,是一件頂頂好的玩意兒呢。”
趙公公聽罷這話,在一旁倒是頗為意動。
如今他們闔宮上下盼著的,便是什麼鎮宅、帶運,總歸能讓皇上好好的,那便都是好的。
使臣在一邊笑道:“啟稟皇帝陛下,六公主所言非虛。大巫女一年做法加持過的物品不過兩件。這件香囊,便正是去歲大巫女贈與六公主的。佩之凝神靜氣,護體安身。”
蕭弋眸光微冷,口風驟然鬆了。
他道:“蓮桂。”
蓮桂會意,便笑著上前,接過了六公主手中的香囊。
六公主攥著那香囊,見是蓮桂來接,便十分不舍似的。
她盯著楊幺兒,又道:“父王有令,我們都要在大晉京城停留數日,方才還朝。改日我能來見皇後娘娘嗎?”
蕭弋擰了下眉,覺得不大對勁,也覺得不大舒坦。
今日怎麼一個二個都衝著幺兒來了?
開口閉口,都是皇後娘娘。
這幾個番邦異國,縱使性情再為直爽,難道當真一點不懂得大晉的諸多禮節嗎?
蕭弋將目光落在了六公主的身上,眸色沉沉,道:“但凡宮外的人,要想見皇後,都不是那樣容易的。”
六公主笑了笑,左邊臉頰浮現了一個梨渦,她道:“那娘娘豈不是該要不開心了?整日在宮中,連宮外的人見一麵都極難。那與囚牢何異?”
使臣連連告罪:“請皇帝陛下恕罪!六公主生性單純率直,絕無存心冒犯之意……”
六公主抿了抿唇,低聲道:“皇帝陛下莫要生氣,我也隻是想要同皇後娘娘一塊兒玩一玩罷了。”
蕭弋嘴角向下抿了抿,帶出了淺淺的紋路,裡頭刻著點點冷意。
這六公主表現出的心性天真,而幺兒本又是一顆稚嫩之心。
尋常人陪幺兒玩,自然少了些樂趣。
讓她陪幺兒玩耍,倒也不無不可。
他教幺兒讀書寫字,並非是真要她將來做個聰明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