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1 / 2)

此刻千裡之外的翁牛特草原上, 十萬人的禁軍鋪展開來,從遠處俯瞰, 像一塊鐵青色的斑塊橫亙在一望無垠的草場上。前有開路偵查的先鋒營,後有運糧護衛的輜重營,康熙明黃色的禦帳如同一輪滿月,被萬千繁星簇擁在當中。

日上中天, 正值午後陽光最猛烈的時候, 行軍一整個上午,人困馬乏的軍隊正在原地修養。士兵們就地坐臥, 儘可能地節省著體力,希望早上那一塊巴掌大的雜糧餅提供的能量晚一點耗儘,饑餓的感覺能夠遲一點到來。

蘇培勝半推半哄地拖著胤禛, 往禦帳後頭堆放雜物的空地上來, 見左右無人, 立馬閃身進了一間低矮的營房, 從懷裡掏出個熱乎的蔥油餅來。

黑暗中突然有人喝問:“誰?”

胤禛下意識拔刀,金屬碰撞間, 雙方都看清了彼此相似的裝束,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

“三哥?”

“老四。”胤祉先收了兵刃, 沒好氣地坐在木箱子上, 從小太監手上接了油紙包著的蔥餅,一邊就著水囊裡的清水大快朵頤, 一邊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大英雄想通了?不跟自個兒過不去了?”

出京前, 兩個阿哥設想的軍旅生活或是“馬作的盧, 弓如霹靂”的英勇不凡,或是“黑雲壓城”的雄偉壯觀,或是“八千裡路雲和月”的豪情萬丈。

早先沒出關的時候,又有各自的舅舅在軍中護著他們,衣食鞍馬都照料得十分妥帖。更讓他們生出“打仗也不過如此”念頭。

等到馬蹄踏上草原,晉安跟隨董鄂費揚古先行,沿路尋找水源,胤禛的日子陡然難過起來。

新鮮感消退,而現實是,連準噶爾人的一根馬毛都看不見;隻有馬不停蹄、晝夜不歇的行軍,行軍,再行軍。烈日曬得人身上的皮都脫了幾層,大腿內側的皮膚磨出厚厚的繭子,身上的衣裳捂餿了都沒處換洗。

更要命的是,自打出了固北口,糧草供應就不再那麼容易,康熙未雨綢繆,身先士卒,開始帶領全軍每日隻食一餐,節約糧食。

這可折騰壞了兩個平日裡嬌生慣養的小阿哥,好在康熙還是心疼兒子,他自己隻食一餐,卻讓梁九功吩咐夥房的人,每天悄悄給兩個兒子多塞些吃的,隻是避著外人,免得動搖軍心。

平日裡挑肥揀瘦、這不吃那不吃的胤祉頭一次為個蔥油餅掉了眼淚,紅著眼睛把那個餅吃了,從此再苦再累都咬牙忍著,把身上的文人脾氣改了個乾淨。

他變化已經夠大的了,豈料還有比他更硬氣的。

胤禛從頭一天起,就根本不吃康熙安排的加餐。蘇培勝一再苦勸,還險些挨了鞭子;連梁九功拐彎抹角的暗示也隻得了他冷冰冰的一句“以身作則”。康熙知道了,讚許擔憂之餘,也暫時拿他沒辦法。

蘇培勝今兒祭出德妃給的法寶,用繡瑜親筆手書的話告誡他“建功立業是小,保重身體,勿使父母掛心為大”,好容易才哄得他來了這裡,卻被三阿哥一通話搶白。

胤禛倔勁兒又上來了,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掀簾子出去了。

“哎喲,我的爺——”蘇培勝忙不迭地追了上去,苦著臉再勸。胤禛卻徑直回了中軍大營,開始抄寫軍中往來文書,轉移注意力。

蘇培勝隻得站在外頭唉聲歎氣,腦袋上的頭發都要抓禿了,也沒想出辦法來。軍隊很快又開拔了,好容易挨到金烏西沉,胤禛下馬的時候明顯身子晃了一下,更是叫蘇培勝心驚膽戰。

他正一籌莫展,忽然聽得傳令兵遠遠來報:“董鄂將軍回來了!”

費揚古回來了,不僅可以見到晉安,大軍的用水也有了著落。主仆二人心裡都是一喜。胤禛趕緊帶著蘇培勝出了禦前大營,往外圍先鋒營的軍營去,卻見梁九功侍立在營帳外,旁邊還有幾個渾身浴血、形容狼狽的士卒,看服飾,正是費揚古的親兵、晉安的同僚。

胤禛心裡一緊。梁九功見了他主動打起簾子通報:“皇上,四阿哥求見。”

“進來。”

胤禛一掀簾子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繞過簡易的白布屏風,卻見床榻上臥著一個人,滿身血汙連樣貌也看不清。隨軍的太醫正匆忙地為他清理包紮。

康熙親自坐在榻前,神情凝重地查看他的傷情,解了自己的披風蓋在他身上。

“給皇阿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