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2 / 2)

“起磕。”康熙頭也不回地叫了起,轉向地上跪著的晉安,“你繼續說。”

晉安也是發辮散亂,乾涸的鮮血在後背上凝結成塊,臉上猶有淚痕,形容狼狽不堪。他拱手道:“微臣於八月十四日與將軍在南周兒山附近分開,往東行進,兩日後在百裡外發現一處地上河,便記錄位置疾馳返回。於八月十六日到達約定地點,等候兩日,四處搜尋,最終於和爾圖偏南八十裡處,偶遇兩位親兵拚死護送將軍而歸。”

“彼時將軍已經中箭,兩位親兵亦身受重傷。所遇之敵,乃準噶爾鐵騎千餘人,為首之人乃是一頭戴銀盔的紅衣女子,於二百步遠處用火槍命中將軍,後一路追殺,至和爾圖邊界方止。”

紅衣女子?胤禛心裡砰砰直跳:“皇阿瑪,是準格爾王妃阿奴,她沒死!”

康熙麵沉如水:“阿奴出現在和爾圖邊界,噶爾丹恐怕早已南下直和爾圖地區,逃出撫遠大將軍的包圍圈了。來人,立刻召集眾大臣至禦帳議事!”

他說著最後看了一眼費揚古:“命一百輕騎兵護送將軍回歸化城修養。”說著又掃了一眼晉安腰間的寶劍:“追虹,這劍跟了他三十年。”

晉安眼眶一熱,按著劍柄的手微微發抖。康熙已經伸手扶了他起來:“朕把先鋒營交給你領著,好好把事情做下去。”

“微臣遵旨。”

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而去。

安置了幾個傷兵,晉安徑自往馬房來,提了桶水,對著月光清洗那劍鞘上的血汙。桶裡的水越洗越少,眼眶裡的水卻越洗越多,他終於忍不住捶地嘶嚎,掩麵大哭起來。

那聲音就像受傷的狼的悲鳴,胤禛站在角落裡看了許久,晚上回去躺在硬榻上,輾轉反側,久久難忘。頭一次對軍營這個地方產生出些不同的感受來,殘忍鐵血又不乏溫情。

他難得睡了個好覺。第二天蘇培勝進來伺候的時候,臉上明顯帶著喜氣。胤禛來不及盤問,就見晉安右手掀起簾子,左手托著個托盤進來了。盤上放著夥房烙的雜糧餅,難得的是一大碗熱騰騰的醬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兩聲,胤禛心虛地低了頭。

“給四爺請安,”晉安知道他好麵子,忍住了眼中的笑意,平靜地說,“前幾天外頭打的野狼,烤熟了風乾做成的。天氣熱放不了多久,不知四爺可願賞臉,嘗嘗微臣的手藝?”

這樣一說,胤禛才點了頭,拔出匕首割了肉乾,就著清水大口吞咽。

吃了一頓大餐,胤禛終於卸下些許心防,解釋道:“皇阿瑪本是好意,可我也不是故作清高,隻是......”

隻是他覺得自己是大清的皇子,哪怕康熙不要求,他也該自覺維護皇阿瑪的禁令。如果連他都管不住嘴,怎麼要求底下的士卒呢?

他雖然生在皇家,被嬤嬤宮女捧著長大,卻沒有那些酸文假醋,對人一套對自己另一套,滿嘴仁義道德,實則男盜女娼的假道學、紈絝子習氣。

他是“真道學”,嚴於待人,但也嚴於律己。這樣的性子不可愛,但卻可靠可敬。

胤禛跟烏雅家的人長相並不相似,唯有這犯倔的時候,嘴唇翹起的弧度、微微擰著的眉毛、固執的眼神,都像足了繡瑜。

晉安看得掛起微笑:“等四爺做了阿瑪,就明白了。皇上日理萬機,還要抽空來關心您的身子,若因此延誤了軍機,豈不是因小失大?”

晉安說著又勾起了另一樁心事,他觀察著胤禛的神色小心開口:“不知皇上近日......龍體安康與否?”

這話問得僭越,若是旁人聽了隻怕挨板子都不為過。胤禛心裡咯噔一聲:“八月十六的時候,皇阿瑪曾經偶感風寒,是我和三哥侍的疾,已然痊愈。為軍心穩固,旁人一概不知,舅舅如何得知此事?”

晉安臉上豁然變色,苦笑道:“我如何能得知?昨夜皇上伸手扶我,手上熱度驚人,痊愈隻怕是安撫之言。大軍出師未捷,這可如何是好?”

胤禛腦子裡轟的一下,一時沒了主意。草原荒漠上缺醫少藥,連飲食也不能保證,若不退則皇阿瑪性命危矣;若退,則士氣大減。

況且中路禁軍一退,隻剩裕親王大軍與恭親王左路軍抗擊噶爾丹,包圍圈出現個大口子,如何堵得住噶爾丹?此行大動乾戈,豈不是要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