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1 / 2)

姬沉看了看遠處荒寂的歸墟主峰, 淡淡道:“為時尚早,她這樣無憂無慮便很好。”

兩人多年默契,長霄即刻會意, 道:“唔,現在這個情況, 的確不是一個好時機。但你也護她護得太緊了些。”

許是去探望了歸墟主峰和千鶴峰,長霄今日格外喜歡回憶往事, 他吊兒郎當地笑了一聲,像個世家公子般頗為瀟灑地斂了斂膝蓋上的青色長袖, 又望了望遠處山峰。

風動雲起, 朗日昭昭, 亦無法照亮歸墟五座山峰的每一處隱秘角落。

長霄語氣懷念道:“要是他醒了,一定笑你!”

輕飄飄一句,尾音還帶著上揚的笑意, 卻如巨石墜湖, 換得姬沉和長霄長久的沉默。

片刻,姬沉起身, 臨走前按了按長霄的肩,才道:“我先走了, 她需換把好劍。”

長霄頷首,眼神鋒芒暗藏,如雲中寶劍, 他自袖中拿出酒葫蘆仰頭飲儘,道:“我去點星峰催催那些弟子, 看誰敢偷懶!”

蓬萊海上潮汐漲落, 最終風平浪靜, 時間如常流逝, 不知不覺昭虹學堂已經開學近一月,明日便是眾修士放假休沐。

放假前一日,昭虹學堂並沒有安排課程,而是留給各修士複習這一階段的學習內容,各個課程的任課師長也會在某一時段內來到昭虹,為修士們答疑解惑。

絕大多數修士於亭廊或廣闊穀地中修習,朗朗讀書聲與法陣光輝相互襯映,儼然一派刻苦求學的景象,而在觀微穀的角落,無人注意的鳳吟樹下,於蒸騰的靈蘊中,赫然混入一縷熱騰騰的煙。

譚姝雪自亭廊請教完姬沉法訣課的難點後,剛踩著□□來到同淩酒酒和謝翎翎約定好的地點,便見到兩人如兩個月白色的湯圓,蹲在地上圍住一團不明物體。

她湊一近看,才發現兩人頭頂正冒著白煙!

譚姝雪花容失色,她一步上前撥開兩人,鳳目圓睜道:“快滅火呀!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謝翎翎趕忙原地彈起,攔住譚姝雪準備祭出法器的手,道:“好朋友!此處沒有草地,酒酒又排了一圈水係靈石,不會著火的。”

譚姝雪看了看,發現他們挑了一處沒有草株的砂石地,附近圍了許多滅火降溫的靈石,又拿術法將鳳吟樹的垂髫隔開,這才安下心來,也蹲在一旁,看著挽起袖管的淩酒酒和謝翎翎道:“你們又在烤靈株呀。”

淩酒酒點點頭,道:“秋天第一頓烤靈株。”

烹飪在昭虹算是灰色區域,雖說師長們都不提倡,看到了難免要吹胡子瞪眼,卻也沒有規章禁製,三人在淩酒酒的帶頭下經常肆意遊走在這個危險又誘惑的灰暗地帶。

見火候差不多,淩酒酒左手指尖凝出微小的法陣,一陣金色劍影閃過,將她右手上三串小臂長的水滴狀紫色靈株剖開,她又從地上拿起一個透明琉璃瓶,將混著鹽、孜然、芝麻和辣椒的熟油倒在靈株的白色剖麵上。

“滋——”

一陣油脂爆破的聲音帶起一陣辛辣鮮香的燒烤味,三人隻覺似有一位異域美人在舌尖舞蹈,視覺上油紫濃白的對比更是令人聯想到焦脆與綿軟的碰撞,饒是早已辟穀的譚姝雪當下也吞了吞口水。

譚姝雪偏過頭,指著琉璃瓶,道:“酒酒,這是什麼油,好香呀。”

淩酒酒神秘一笑,道:“這是琉璃城特產——撒浪嘿油。”

譚姝雪和謝翎翎同時探過來,道:“撒浪嘿油?”

淩酒酒好不容易忍住沒笑出眼淚,才湊上前看了看火候,又對謝翎翎說:“火太小了!”

謝翎翎聞言耳朵一抖,從淩酒酒肩膀上拿起睡著的火係小獸,左手托住小獸前半身,食指支撐住它黑絨絨的下巴,右手捏著它的脊背上下揉搓,如同擦拭一柄機1關1槍,手指翻飛間,他大喝一聲,道:“酒酒說,要有火!”

下一秒,被擼舒服得火係小獸肚子一滾,“咕咕嚕嚕”宛若帝王引擎發動,粉色獸嘴一張,從口中吐出一股火苗,靈株下火苗驟漲,靈株卷曲收縮,鎖住汁水,表皮被火烘脆,又帶起一股焦香味。

三人嗅了嗅,發出滿足的喟歎。

可歎這些修士,竟無一人覺得將靈獸當打火機用這件事有任何問題。

淩酒酒又對譚姝雪道:“姝雪,就是現在!”

譚姝雪擰眉“哎!”了一聲,起勢如風,雙手於胸前畫出藍色法訣,接著兩個食指一並,一股水係靈氣直逼火堆,頃刻間,熊熊燃燒的火堆變成一灘灰燼。

在譚姝雪和謝翎翎迫不及待的注視下,淩酒酒又細細撒了一層孜然粉花生碎,才道:“成了。”

淩酒酒笑眯眯地分給譚姝雪和謝翎翎一人一個烤靈株,三人靠在鳳吟樹下吃起來。

謝翎翎急匆匆咬了一口,燙得齜牙咧嘴,兩個耳朵同螺旋槳般擰起來,還不忘讚歎道:“嘶!好吃!”

淩酒酒那棵最小,吃得最快,她見謝翎翎和譚姝雪還沒吃完,便熟練地用了個清塵訣,盤膝坐在一邊,再從儲物環裡拿出一把翠綠的蘆葦葉狀的靈株葉片,掏出前幾天琉璃城教她紮花燈的那個近衛寄來的信,按照近衛的說明開始擺弄,繼續編兔子擺件給姬沉

這一個月她無論哪一門課有問題都去請教姬沉,時間一長也有些過意不去。雖然姬沉管得很嚴,但淩酒酒心裡明白姬沉都是為了她好。

跟琉璃城通信時說起此事後,信件如鵝毛大雪般寄到飛信堂,嶽瑛和琉璃城眾人反應一個比一個大。

——“堂堂女郎,怎可白白教郎君照顧,需得負起責任來,不然與渣女無異!”

——“姬沉郎君體貼入微,定是個能持家安宅的賢內助,不知道哪家女郎能有福分娶了他。城主,你怎麼看?”

——還有部分離譜的人,隨信寄來一卷紅線,“姬沉郎君對女郎這般主動,定是芳心暗許,女郎當拿出女子氣魄,一舉鎖死!”

淩酒酒連日被書信轟炸,竟越發覺得他們說得有理,當真開始思考如何投桃報李。

她本想送些靈石給姬沉,轉念一想又覺得天天拿錢砸郎君不像是正經女郎做的事,便想著用“靈株的雜交與護理基礎入門”上種的靈果煉成糖,葉子編成兔子送給姬沉。

譚姝雪看著淩酒酒悶頭擺弄,跟謝翎翎對視一眼,揶揄地笑了一聲,小口地咬著烤靈株,驀得想起什麼,出聲道:“明天下午千鶴峰的蘊獸丘有集會,咱們一起去看看吧,師尊說我已經築基中期了,可以養一隻小靈獸了。”

謝翎翎湊上來,睜大了眼睛,一顆淚痣簡直都要從臉邊飛出去,道:“好呀好呀,我也想養一隻靈獸作伴!”

淩酒酒也來了興致,把草兔子抱在懷裡,興致勃勃湊上去。

蘊獸丘兩個月才開一次,從半丈高的仙鶴到茶杯大小的靈獸都會出來拿著愛的號碼牌,等待有緣分的修士帶走,她也很想去看看,此時心裡像是有一窩小靈獸崽蹭著般酥癢。

話還沒出口,忽得,她眼神一滯,似秋風下的黃葉般垂首歎氣道:“我去不了,師兄說明天要接我去洞府練劍,你們玩得開心點。”

譚姝雪想勸淩酒酒同姬師兄商量一下,話在嘴裡轉了轉,實在下不去口。

她早就聽說過姬師兄比師尊更像師尊,也見證了淩酒酒每天課餘時間被姬師兄拉出去補課。

其嚴格程度,十個修士看了,九個都哭了,剩下一個就是淩酒酒。

她拍拍淩酒酒,有些難為情道:“修行是乃大道,你跟著姬師兄好好練習,還有……有空記得幫我要簽名呀。”

淩酒酒壓下心頭遺憾,頷首應了譚姝雪。

謝翎翎一大口咽下烤靈株,看了看兩位垂頭喪氣的兩人,邪魅笑成耐克嘴,對淩酒酒道:“好朋友,這有什麼難的,我有辦法!”

聞言,淩酒酒和譚姝雪眼中泛光,似餘燼複燃,齊齊俯身過來,便聽謝翎翎便壓低聲音,道:“俗話說得好‘再冷酷的男修,那裡,都是熱的’。”

淩酒酒:……?

啊這啊這?

就為了讓她去趟蘊獸丘,謝翎翎竟然要對姬沉做那樣的事情?!

她艱難地握住謝翎翎的手,沉痛道:“不至於!翎翎!真不至於啊!”

謝翎翎耳朵抖了抖,向著淩酒酒蹭了蹭,道:“不難的,我教你,你一定可以!”

淩酒酒:??

我嗎?

不,我覺得我不可以。

譚姝雪是濃眉大眼的好學生,當下不懂就問,道:“那裡是哪裡?”

還不等淩酒酒飛撲而上攔住謝翎翎說出一些晉江聽了會紅鎖的話,他已經故作高深道:“當然是,心裡!”

淩酒酒前傾的身子和手在半空中頓住,木然如一棵風中淩亂的迎客鬆:?

謝翎翎頗為驕傲道:“叫聲老妹彆輕狂,一山更比一山強,男修冷酷治得了,關鍵方法要找好。”

譚姝雪配合道:“什麼方法?”

謝翎翎神秘一笑,道:“撒嬌呀!男人最懂男人,姬師兄對酒酒麵冷心熱,隻要撒到姬師兄的心坎裡,他肯定同意酒酒出來玩!”

譚姝雪恍然大悟,鼓掌道:“受教了!”

淩酒酒麵無表情,擺弄著手上的靈株葉子,泄氣道:“道理我都懂,但我不會撒嬌。而且我對師兄撒嬌也沒用吧。”

謝翎翎耳朵搖了搖,雙手猛地一伸,接著驟然屈肘,雙手打直,貼著鬢邊一捋兩側碎發,自覺帥氣到家,道:“好朋友,不用擔心,你隻要記住我合歡宗的三字真言即可。”

譚姝雪一想到能三個人一起去逛蘊獸丘就開心,當下熱切捧場,道:“哪三字?”

謝翎翎看著淩酒酒,道:“嚶,嚶,嚶。”

淩酒酒在兩人火熱的注視下,抱著自己的兔子,被趕鴨子上架道:“鷹?鷹?鷹?”

謝翎翎:“……這。”

譚姝雪:“……嗯。”

謝翎翎總覺得哪裡聽起來不太對,似乎少了一份嬌柔,多了一份社會,他摸了摸後腦勺,道:“你再撒一泡,不是撒一嬌試試?”

還不等淩酒酒再開口,三人身後突得傳來一聲低沉男音,道:“師妹。”

淩酒酒一回頭,就見姬沉一手按劍站在不遠處的草地上,陽光無礙照在他身上,令他的黑衣玉麵對比更明顯,整個人宛若濃墨丹青。

他站得安寧靜好,對麵三人卻一陣雞飛狗跳。

譚姝雪活像有人在她肩膀上按了鐵鈴,驚得她在原地團團轉,慌道:“壞壞了!姬姬師兄來了!酒酒你的撒浪嘿油還沒收起來呢!”

謝翎翎更是個狠憨憨,他不顧一身嶄新月白袍,一屁股坐到煙灰與調料油的混合物中,耳朵已經變成一對飛機耳,嘴上還在自我安慰道:“不慌!能穩住!”

淩酒酒趕忙將兔子擺件扔進儲物環,又趁著姬沉走近發現異常前三步並兩步躥到姬沉麵前,順了順呼吸,道:“師兄,你找我?”

姬沉遠遠就看見淩酒酒抱著個兔子形狀的物件,看到他後又收起來,旋即,她從密林裡蹦跳著跑出,陽光從她的頭頂蔓延到她腳下,將她渲染得更加明亮。

這樣璀璨的日光,倒讓他想起琉璃城花燈會那日的燈河,如白晝星辰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