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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正是從山坡上的大殿中傳來。
她與蕭燼抬腳往大殿走,不約而同地放輕了腳步。
二人都是身法絕佳的高手,一路走來幾乎沒有任何聲響,那殿門也大開著,殿門之上高懸一塊牌匾:祖師殿。
林木高大蔭蔽,殿內並不明亮,沒有一絲光源,林羨漁心頭微惑:既是祖師殿,為何不點長明燈?
她在一株枝繁葉茂的柏樹後頓下腳步,從這視角已足夠將殿內情形縱收眼底。
長明燈是有的,數量不少,但燈盞不是歪倒就是破損,燈油早已流儘,燭焰也早熄滅。看來這一處也沒能逃過那人毒手,裡麵砸得破爛不堪,但數不清的祖師牌位倒還擺在供桌上,早落了層層塵灰,隻勉強算得上齊整。
供桌前跪了一個身影,沒用蒲團,直挺挺跪在冰冷的磚石上一動不動。那些一遍遍重複的低語,便是從他口中發出。看來此人便是徐清,祖師牌位應當是他擺放回原位的,隻是忒懶散,這麼多年都不擦一擦,也不怕祖宗生氣。
可,為什麼徐清還活著?
不對。
林羨漁眼眸微縮,借著斜斜灑落門內的幾縷晨輝,看清那徐清竟滿頭蛛絲,一身道袍臟得看不出原本顏色,肩頭積落的塵土不比供桌上少。
這得一動不動跪上多久才能跪成這樣?
活人做不到。
一念至此,林羨漁不由得心中警鈴大作,便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滲人的輕笑。
“咯咯。”
這笑聲與鬼陣時聽到的如出一轍,都似嬰兒逗樂,童真裡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二人驟然回頭,卻不見半分異樣,連殺意都未曾尋覓到。再回頭看,裡頭跪著的徐清聽到動靜,站起身來。
他原本跪著,這一起身直上直下,身形未有半分晃動,隱約聽到膝骨關節“哢哢”作響,半點不似活人。他轉身朝殿外走,步伐沉重而僵硬,兩手交疊在身前,臂彎裡搭著一柄同樣落滿灰塵的拂塵,麵無表情,死氣沉沉。
林羨漁不由得屏息凝神,好在那徐清本不是活人,眼神也不大好,未曾發現藏在樹後的二人,隻在殿門處遲鈍地站著。
偏在此刻,一縷陰風刮過,自二人身後拂向祖師殿。
二人身上的生人氣息撲在徐清臉上,說時遲那時快,他驟然而起朝著二人襲來。
也不知道這個活死人這會兒怎麼動作這麼迅猛,那拂塵蘊著利勁,眨眼已至頭頂,一股腐臭味撲麵而來。林羨漁想也沒想往旁一閃,身後玄衣一動,蕭燼迎麵而上。
徐清生前便已是元嬰境高手,安安穩穩跪在祖師殿裡時便罷了,這一動起手來,才發現他怨氣衝天,可算難纏。
想想也是,他都跪了怕得有十來年了,換成是她,怨氣比他還大。
雖說難纏,倒也對蕭燼夠不上威脅。所以林羨漁捂著鼻子站在一邊,看戲之餘順便打量了一下徐清。
五官算得上俊朗,身姿也挺拔,可算中上之姿。由於死了的緣故,皮膚一片死白,遍布著凶屍暴走後特有的青黑色紋理,行動間夾雜著一股異常難聞的腐臭味,若不是離蕭燼太遠怕那嬰靈趁機對她出手,她早就躲遠了。
結論是,不如她哥好看,活著死了都是。
也不知道孔惜月當年怎麼想的。
不過他為何隻用拂塵,清歡劍哪兒去了?
她要不要出手幫個忙?
禦屍之術,她當初學過一點皮毛,不過控製這種程度的凶屍難度極大,她又沒勤練,不是很有把握。更重要的是,她不敢在蕭燼麵前出手。
鬼知道他會不會一言不合又起殺心。
她盯著二人拆招,忽而皺了皺眉,問:“蕭燼,他脖子上是血嗎?”
她捂著鼻子問話,聲音甕聲甕氣,蕭燼道:“是。”
那血早已乾涸,凝成了濃鬱的墨黑色,與他皮膚的黑紋融在一處很難辨認。林羨漁看著徐清脖子上那一整圈濃厚的黑色血痂,嘖了嘖嘴:“所以,他的頭也被砍下來過。”
被人砍下來,又被人拚了回去,安葬在那塊不太正經的墓地裡,然後詐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