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懸掛著淡黃色的月牙,因背光而站,臉一半在陰影中,一半沐浴在光線中,幽深如墨,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阮瑤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道:“我在等你。”
因為剛洗完澡不久,她的雙頰如染胭脂,粉粉的,仿佛三月的桃花一般,聽到這話,他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他移開目光,強做淡定道:“你等我做什麼?”
阮瑤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凳子:“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你什麼時候回基地?”
秦浪桃花眼微挑:“這麼迫不及待想趕我走?”
頓了頓。
他又輕哼了一聲:“果然是個過河拆橋的小沒良心。”
夜風吹來。
若有若無的香皂味道,還有淡淡的鬆香味道,月光如水般灑在他身上,他桃花眼往上輕輕挑著,看上去好像兩把小鉤子,勾人得很。
阮瑤心跳漏跳了一拍,目光不敢跟他對視:“你少汙蔑我,我隻是覺得你請假那麼久,你領導肯定會不樂意。”
秦浪嘴角輕扯:“這麼說你是在擔心我了?”
阮瑤:“……”
秦浪注意到她的耳尖瞬間變紅了,嘴角的弧度更深了:“我打算明天就走,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束,你知道周秘書的上司是誰嗎?”
阮瑤怔了下:“你該不會想說,這次的事情跟林書記有關?”
她知道周秘書背後還有人,但以她的能力和地位,現在並不是深究的好時機,可如果人是林書記,那對她以後的發展肯定會有很大影響。
秦浪點頭:“林耀的妻子吳春敏是吳才良的二女兒,吳才良的兒子吳有添一個月前在農場病逝了。”
當然林耀這次出手,不完全是為了妻子,阮瑤這次出事,有部分是受他們顧家和秦家的牽連。
隻是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就跟他姥姥說的那樣,她一個人呆在這邊太危險了。
阮瑤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就怪不得他們下這樣的狠手了,林耀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謹慎、圓滑。”
秦浪說了四個字。
又謹慎又圓滑,這樣的人隻怕不會輕易留下把柄,而且對方剛來塔拉圖,她要找把柄更難。
再說了,以如今兩人的地位,她要絆倒對方猶如雞蛋碰石頭,會讓人覺得她不自量力。
秦浪頓了幾秒,突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去石油基地?”
阮瑤再次怔住了,杏眸看著他,長密的眼睫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仿佛小扇子般。
“那……我以什麼身份過去?”
石油基地除了相關石油人才,其他人要進去,那隻能是家屬。
可他們不是家屬關係,連對象關係都不是。
這話一出,兩人都沒有出聲。
曖昧的因子在兩人之間彌漫著。
秦浪心重重跳了一拍,他差點脫口而出“以我的家屬身份”,隻是話到嘴邊他咽回去了。
這個時候他這麼說,她會不會以為他是趁火打劫、挾恩圖報?
一塊烏雲飄過來,遮住了鐮刀般月亮,周圍黑漆漆的,連星光都跟著黯淡了下來。
一陣夜風吹來,阮瑤站起來道:“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秦浪抿了抿唇,跟著站起來:“林耀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
阮瑤蹙眉:“這不好吧?到時候會不會影響到你。”
秦浪嘴角再次勾起來:“不會,我大舅和二叔他們會搞定。”
昨天他打電話回顧家,得知他大舅二舅已經通過審查了,說白了,阮瑤這次是受他們牽連,對方都欺負到他們頭上來,他們秦家和顧家若是坐視不理,以後誰都能爬到他們頭上來撒野。
所以林耀作為對方的爪牙,他們肯定要拔去,就算暫時沒辦法撼動到對方的根本,但也要給對方一個警告,讓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阮瑤也知道這是黨派之間的鬥爭,不是她能插手的:“好的,那你小心點,我去睡了。”
聽到她的話,秦浪嘴角的笑意再次彌漫到眼底。
她,果然是關心他的。
第二天,秦浪帶著阮家做的餃子和蔥油餅回基地了。
工廠沒了,阮瑤也不用去工廠上班,她跟胡隊長請假了一天,然後坐車去畜牧排找阮保田。
畜牧排在草原那邊,轉了兩趟車,坐了五六個鐘頭來到畜牧排。
看到遼闊無比的大草原,她心裡頓時為之一振,對著大草原大聲吆喝兩聲:“哈羅……”
在草原上吃草的牛羊被嚇了一跳,有幾隻小羊羔躲在羊媽媽的身後,過了一會兒從羊媽媽屁股後麵露出懵懂的眼睛。
小羊羔樣子軟萌萌的,看得人心都快化了,不過阮瑤不敢去抱它們。
怕羊媽媽會用羊角頂她是一回事,聽說小羊羔身體特彆臭,而且她不知道這些羊身上有沒有布氏杆菌,所以再心癢還是得忍著。
阮保田聽到畜牧排的同事說有家人來找他,頓時嚇得雙腿發軟。
他在畜牧排工作了快十年,家裡人從來不會輕易過來,突然過來那肯定是家裡發生了大事。
他臉色煞白跑出去,激動問道:“大侄女,是不是家裡發生了什麼好事情?”
阮瑤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誤會了,連忙道:“家裡沒事,我是有事情想問大伯。”
阮保田聽到家裡沒事,心臟這才歸位,同時又好奇了起來:“你想問什麼?”
阮瑤:“上上次你回生產隊,也就是你第一次看到我時,你對著我喊了一聲大小姐,大小姐是誰?大伯為什麼叫我大小姐?”
阮保田剛正常一點的臉色又變得煞白,他朝四周圍看了一眼,沒看到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對不起大侄女,我那天胡說八道的。”
阮瑤歪著頭:“大伯可能還不知道吧,我不是王芬和阮保榮的女兒,我是他們從路邊撿回來的,大伯當時看到我,是不是想到了誰,或者說,我跟大伯認識的某個人很相似?”
阮保田呆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是保榮和他媳婦的女兒?”
阮瑤點頭:“前幾天我進了一趟公安局,他們怕被我牽連,已經跟我斷絕親子關係,還讓人做了人證,證實我是他們抱養回來的。”
阮保田消化了半天,支支吾吾道:“大侄女,我、這事情我也是第一天知道,我不認識你父母……”
話還沒說完,就見阮瑤低著頭哭了起來。
“從小到大他們兩夫妻隻打我一個,從來不打青青和金寶,我明明是最大的,卻隻能撿妹妹的衣服穿,這次過來邊疆,也是家裡容不下我,他們讓我把工作讓給妹妹,還想讓我嫁給傻子……以前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原來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我從小到大沒有感受過父母的疼愛,我就想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誰……嗚嗚嗚大伯,你就告訴我吧。”
阮保田是個耳朵軟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被趙香蘭爬到頭上,看到阮瑤哭得好不可憐,他頓時動搖了。
“大侄女你、你彆哭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父母是誰,我那天之所以會失口叫你大小姐,是因為你長得很像以前阮家以前的東家。”
“東家?”
阮瑤不哭了,但眼睛被她揉得紅紅的,看上去楚楚可憐。
阮保田點頭:“沒建國之前,我們阮家是在阮家的東家裡做長工,保榮的母親,也就是我嬸娘當時是阮家大小姐的奶娘,你的模樣跟那大小姐長得有五六分的相似,我當時看到你,一下子懵了。”
阮瑤挑眉:“東家也姓阮?”
阮保田點頭:“東家姓阮,因為我們跟東家一個姓,他們還多看顧我們幾分,嬸娘也是因此被選為奶娘的。”
“那東家一家呢?尤其那個大小姐,他們人現在在哪裡?”
“當時戰亂,好多有錢的人家都想辦法離開國內去米國和鷹國,阮家也想離開,所以遣散了家裡所有的仆人,至於他們去了哪裡我就不知道了,京城沒有再見到阮家的人,所以他們應該是去了國外。”
阮瑤把所有信息梳理了一遍:“你確定他們是去了國外,而不是被抓起來?”
阮保田點頭:“嬸娘說他們一家坐船走了,嬸娘很疼愛那阮家大小姐,若東家出事了,她肯定會擔心,可她在世時從來沒擔心過,所以應該是去國外了。”
阮瑤:“阮家都出國了,那我肯定不會是他們的女兒,看來大伯也不知道我的身世,可能我是哪戶窮人家養不起孩子,所以把我丟在路邊的,算了,我也不尋找了,我回去了。”
阮保田:???
剛才還哭得那麼傷心,這麼快就看透不找了?
阮瑤沒理會阮保田的詫異,道彆後就走了。
天空藍藍的,天高地廣,遠處的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碧綠的草兒和白色的雪相互輝映,形成了最美的風景。
草原摻雜著泥土芬芳的風吹來,揚起她的劉海,如果沒猜錯的話,她應該就是那阮家的孩子。
阮家老太是那位大小姐的奶娘,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們離開國內時把孩子交給了阮家老太,所以阮家老太才會最疼大孫女。
隻可惜她死後,王芬兩夫妻不把原主當人對待。
至於哪位大小姐為什麼會拋棄女兒,原主的爸爸又是誰,她一點也不感興趣,全家都走了,隻有女兒被留下來,不管是什麼原因,在她看來都是不可原諒的。
隻怕又是一對人渣父母。
確認他們不在國內且不會牽連到自己,其他的她就不管了。
自從周秘書被抓起來後,林耀和吳春敏兩夫妻擔心受怕了好幾天。
可幾天過去了,他們還好好的,兩人的心這才放鬆下來。
可他們放心了,吳才良兩夫妻卻心如刀絞,沒有一天能睡著。
他們跑到塔拉圖來找二女兒。
一見麵,吳母就劈頭蓋臉質問二女兒:“你說阮瑤那小賤人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送去農場,可現在人被放出來了,你是怎麼搞的?你還記得你枉死的弟弟嗎?我可憐的添添啊!”
吳春敏臉被她媽撓了兩下,火辣辣的疼:“媽你冷靜一點,我也想送那小賤人去農場,可證據不足我能有什麼辦法?”
這次不僅沒能把阮瑤以及她身後的人一次性絆倒,還折了林耀一個左右手,林耀已經發了好幾天脾氣。
弟弟的事情她很難過,而且她也儘力幫忙了,可弟弟已經死了,她爸媽就不能多為她著想一點嗎?
吳母還想打女兒,但林耀回來了,一下子把妻子給拉了過去:“嶽母為什麼發那麼大的脾氣?”
看到一臉冰冷的林耀,吳母有些慫了。
吳才良自從被辭退經理的工作後,在女婿麵前更覺得矮了一截:“我們過來問阮瑤的事情,老二卻告訴我們你們沒有辦法。”
說起這事,林耀心裡就不舒服:“暫時是沒有辦法,嶽父和嶽母的想法我明白,但事關重大,還請兩位不要擅作主張,要不然到時候不僅你們有事,連我也要被你們連累!”
吳才良和吳母聽到這話,是又怕又生氣,隻是在女婿麵前,他們都不敢發作。
吳春敏摸了摸臉,疼得她倒吸涼氣,不過這會兒她最關心的還是丈夫的事情:“林耀,他們會不會查到你這邊來?”
林耀一臉自得:“放心吧,他們就是查,也查不出任何東西,咱爸是什麼人,你也應該清楚。”
他們林家大部分的親戚都在戰亂沒了,母親也在他小時候病逝了,家裡就隻剩下他和老父親相依為命。
他這些年來從來沒乾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一切依法辦理,他父親就更不用說了,老實巴交,從來不給他惹麻煩。
吳春敏放心了,忍著痛露出笑容道:“那我就放心了,咱爸為人最老實正義了,肯定不會有問題。
就在這時,外麵就傳來一陣急亂的腳步聲。
吳春敏皺眉:“肯定又是隔壁的幾個孩子,老是在家屬樓跑來跑去,我去說說他們。”
話音剛落,門口就多了四五個穿著製服的公安同誌。
“林耀在家嗎?”
林耀蹙眉:“我是,不知道幾位公安同誌找我做什麼?”
“林福是你爸吧?”
林耀點頭。
“是你爸就對了,林福以你的名義貪汙受賄,還跟一宗殺人案有關,現在需要你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
林耀:“……”
吳春敏:“……”
剛才兩夫妻說的話,好像一場笑話,重重扇在他們臉上。
林耀那邊遭殃,阮瑤這邊卻柳暗花明。
工廠被查封,阮瑤沒了副廠長的位置,胡主任倒是想讓她回去婦聯繼續工作,但阮瑤拒絕了。
這兩天她跟社員們一起下地乾活。
之前阮瑤多風光啊,來不到半個月就被評為先進分子,又進來婦聯當婦聯主任,後來更是一下子升成副廠長,結果到頭來隻能跟大家一起下地乾活。
就在社員們唏噓不已時,一輛轎車駛了過來,駕駛員的位置跳下一個中年婦女。
這半年來,社員們看了好幾次汽車,對汽車已經沒有最初那麼驚奇了。
可是女人開車,這是第一次看到,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中年婦女身上。
中年婦女年紀大約四五十歲左右,短頭發,身穿列寧裝,顯得十分乾練,配合著那一身的氣勢,一看就是個當領導的。
胡隊長也看到了,趕緊從地裡走上來:“你好女同誌,我是西溝生產隊的大隊長,我姓胡,請問您過來做什麼?”
中年婦女嗓音洪亮:“你好胡隊長,我是石油基地的婦聯副主任,我這次過來找阮瑤阮同誌。”
聽到是早阮瑤的,眾人再次議論紛紛。
“該不會又是來抓阮知青的吧?”
“人家是婦聯的,又不是公安局的,不懂彆出聲。”
“我覺得有可能是想來買產品的,可惜工廠早沒了。”
胡隊長猜不出石油基地的婦聯主任找阮瑤乾什麼,讓人去叫阮瑤。
阮瑤這會兒正在地裡插秧,聽到有人找自己,她把剩下的秧苗放到一旁,手在溝渠裡簡單洗了洗走過去。
中年婦女看到阮瑤朝自己走過來,眼睛上下打量著她,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阮同誌聞名不如見麵,我可終於見到你了!”
阮瑤頭發用夾子夾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因為勞作出汗的姻緣,她雙頰顯出緋紅的顏色,仿佛剛成熟的水蜜桃,嫩得讓人心頭癢癢的。
她穿著一身補丁的衣服,灰撲撲的,但遮蓋不住纖細窈窕的身段,腳趾頭沾著泥土,顯得越發白嫩,如嫩筍般。
怪不得能讓秦浪這棵鐵樹開花,這麼漂亮的姑娘,她就是女人看了也忍不住心動。
阮瑤一臉迷惑:“請問您是哪位?”
中年婦女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瞧我這馬大哈,我叫江春花,是石油基地的婦聯副主任,這次過來是代表我們整個石油基地對你發出邀請,邀請你去我們石油基地,你想進婦聯想開廠都可以,你儘管拿出你的真本事,我們會無條件支持你!”
眾人:“!!!”
作者有話要說: 秦浪:媳婦終於要來基地了
抱歉更新晚了,今天是七夕啊,祝大家甜甜蜜蜜,給大家發88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