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2)

賈赦猜測不錯,賈璉突然入了上書房做伴讀, 確然是六皇子司徒境推動的。當然, 司徒境也沒有那樣的腦子, 這事原是司徒境附上的一個謀士名曰鐘離訓的提的,司徒境覺得有道理,恰巧司徒境的嫡長子與賈璉同歲,便將此事跟景懷帝提了一嘴。

景懷帝雖然在先太子一案上被歐陽化狠狠的擺了一道, 但是論頭腦, 比之司徒境不知道聰明多少倍, 當時景懷帝並未應允。

後來這事兒成了, 倒是多方促成的結果。

那日大理寺中, 歐陽化挑撥景懷帝和賈赦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不明內情的人隻瞧見賈赦接連參與大案, 一入仕就封伯爵,賜伯爵府的體麵, 隻當賈赦和他父親賈代善一樣簡在帝心,想拉攏的人自然就多。

不獨六皇子府, 五皇子司徒增有個次子今年六歲, 也要入上書房,五皇子也跟景懷帝提過讓賈璉做伴讀的事。

而說起這個五皇子,則有一個拖後腿的娘。五皇子是甄貴妃所出,江南甄家不但實權在握,在一方為封疆大吏,還和賈家是老親。

自然, 這樣的世家大族之女入宮,多少會有幾分恩寵的,況且甄貴妃本就生得極好,在後宮向得寵愛。或許是得寵久了,甄貴妃越發不知天高地厚,竟替賈母將給賈政請爵位的話傳到了景懷帝跟前兒。

爵位是皇家賜給有功之家的體麵,賈母一個內宅婦人做不得主,甄貴妃這樣的後妃也不該伸手。當時景懷帝不但連發三道聖旨打了賈母、賈政母子的臉麵,也狠是冷落了甄貴妃一段日子。

五皇子的母妃參與過公侯之家襲爵之事,難免叫景懷帝聯想起皇家奪嫡之事,說到底,不都是為了繼承權兄弟鬩牆麼?這種事,景懷帝是十分忌諱的。不過當時賈赦被除族,算不得賈代善的子嗣,讓他承榮國公的爵位,確然名不正言不順,甄貴妃倒也算不得多大的錯處,也不過冷落幾日,便就過去了。

誰知後來太子舊案真相大白,這竟是一場驚天冤案。景懷帝一見甄貴妃,就想到她插手榮國府爵位的事,心中那根刺怎麼都抹不平了,五皇子之子想求賈璉做伴讀,是萬萬不行的,五皇子之請,自然也被駁回了。

當然,最終景懷帝決定讓賈璉入上書房,到底還是前朝的原因。歐陽化一案牽扯出朝廷內外,吏治混亂,許多貪官汙吏已經淪為替逆賊賣命的傀儡,叫一國之君景懷帝如何不慌?

為了還政治清明,景懷帝下令各部院自查,又要派人巡視地方,現下以三司為首的各部院官員,儘皆忙得恨不能人人生出三頭六臂。隻是像山海關總兵司馬川,水師參領李卓青這樣的人,都淪為逆賊手上的工具,整個文武官員係統,仿若摻入了沙子的麵粉,一時半刻,哪裡厘得清?

但是這一袋子麵粉,吃不得,卻也扔不得。君權和相權,中央和地方,總是處於相互製衡和博弈的狀態,若是哪一方失衡,留下的權力真空便非常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現下的朝廷好比四條腿壞了三條的桌子,若是不動他,桌子早晚塌了,卻也能支撐一陣;但是將三條壞了的腿都拆掉,桌子立刻就得塌。這桌子不修是不成的,但是在修桌子腿的時候,必須要有人將桌子的三個角撐著,才不至於落得掀桌子的下場。

而景懷帝現下最缺的,便是撐著桌子角的國之棟梁。

賈赦無疑是個能人,但是景懷帝偏生對賈赦生出了忌憚。所以才有了賈璉入上書房做伴讀這一出。而這些,都是為了讓賈赦替景懷帝撐著桌角準備的。

卻說善勇伯府內,自從得知賈璉要入上書房的事,賈赦也在做準備。後宮是誰推動的此事,賈赦一時半刻猜不著,但是景懷帝既然下了賈璉做伴讀的口諭,多半是關係到前朝的。大約近些時日,自己又要出遠差。

想到此處,賈赦就想罵人,歐陽化固然不是個好東西,景懷帝也不是玩意兒:為了一己之私,讓人骨肉分離,用彆人子嗣性命做要挾,讓人替自己賣命。他的兒子枉死了他便痛徹心扉,難道彆人的兒子就不是兒子?

自然,也隻有賈赦這樣的穿越者會有這樣的想法;將位高權重者的子嗣接入宮中做伴讀,一示恩寵,二則為質,在封建社會,本就是皇家禦下的常用手段。

當日晚間,賈敬回來之後,賈赦就帶著賈璉去了寧國府,由賈敬抽一個時辰教養賈璉。

次日一早,戴權便和禮部官員一同來了。賈赦原以為禮部來,隻是主持一個讓自己認祖歸宗的儀式,倒沒想到這次景懷帝將自己的爵位也升為了善永侯。

賈赦跪下接旨謝恩,做感恩戴德狀。接旨之後,戴權並禮部官員等儘皆上來道謝。賈赦入仕不過數月,已經從一等將軍升為了一等侯,其升遷速度之快,直令人咋舌。也就賈赦是賈代善之子,自己又有本事,方能服眾。饒是如此,這已是天大的恩典了,朝堂內外,都覺賈赦當如其父一樣,為朝廷肝腦塗地。

依舊是林之孝打點的紅封荷包,但凡前來道賀的,皆有謝禮。善永侯府熱鬨一片,倒是住在榮慶堂的賈母稱病未出來。

沒臉出來啊,皇上雖然沒奪她國公夫人的誥命,但是這一樁一樁的,接連給賈赦封官封爵不說,還讓禮部主持讓賈赦認祖歸宗,賈代善兼祧兩房。當初自己將賈赦除族的事,自然成了京城的笑柄,而賈赦,依舊是榮國公個承祧長子,政兒卻白白失去了個可以幫襯他的兄長。

賈母坐在榮慶堂中,卻瞧著東院的方向,臉色難看得像誰欠了他百八十萬的銀子:如今賈赦青雲直上,當年緣慧大師的批語,當真靈驗麼?回看自己這些年所作所為,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善永侯府東院,自然是喜慶滿堂的,剛送走戴權和禮部官員一行,便有得了消息的賈珍過來道賀。其他得知消息的親朋戚友,若是沒有當差的,也都陸陸續續的來了。

賈赦瞧著這鮮花著錦的場麵,尋思著是否又有哪裡出了大案?看景懷帝這花大手筆收買自己的手段,總不會是僅僅看賈代善的麵子。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爵位,這體麵,是景懷帝讓自己替他賣命的酬勞。

這些時日,各部衙門都很忙,入夜之後,賈敬、曾闊、林如海、柳萱等人才來了,自然都是向賈赦道喜了。賈赦也命人置了兩桌酒,眾人坐在一處談笑,氛圍融洽。

席間,賈璉也來向眾人行了禮。因著有兩位先生悉心教導,賈璉年歲雖然不大,但是舉止大方,行為得體,極得眾人誇讚。

賈赦笑道:“眾位謬讚了,璉兒還小,哪裡有大家說的那樣好。在座各位都是璉兒的長輩,若是日後瞧見他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還請眾位替我教導璉兒一二。”

在座哪個不是聰明人,賈赦極有可能出遠差的事,也都能猜到一二分。賈赦這話看似自謙,實則也是托付眾人在自己離京的時候,幫襯賈璉一二。眾人也都笑著應是。

散席之後,賈赦命趙嬤嬤帶著賈璉去洗漱,自己則又去了東府,將賈珂托付給文氏教養。善永侯府沒有女主人,將賈珂交給下人教養,賈赦總是不放心的,至於賈母,賈赦壓根沒想過。好在文氏出身大家,也感激賈赦在太子平反一案中出的力,讓賈敬有機會重回朝堂,欣然應允。

自然,賈珂房裡的奶娘、丫鬟婆子等一應是賈赦派過去的人,月錢也從善勇侯府出,賈赦另給了賈敬一筆開支。

初時,賈敬無論如何不肯收的,笑言:“珂丫頭小小個人兒,能有什麼開支,赦兄弟專程送一筆錢來,不是傷了咱們兄弟情分麼?”

賈赦自己家底豐厚,寧國府還欠銀的時候卻是真金白銀拿出來的,賈赦豈能又讓人出力,又讓人出錢,於是笑道:“若是敬大哥堅持不收,我隻得將珂丫頭抱回去了,誰家銀子都不是河上飄來的。前兒蓉哥兒到莊子上和璉兒一起念書,珍兒不也送了銀子來?”

賈敬聽了,才不說什麼了。

在現實世界裡,賈赦沒有做過父親。但是原著倒是看過,原著裡,林黛玉那樣的出身,以賈母和賈王氏的貪婪,賈赦不信林如海死後,林家沒有銀子給榮國府。可是林黛玉依然被下人說嘴一草一紙都是用的賈家的。

無論是賈蓉和賈璉一處念書的時候,賈赦收了賈珍送來的銀子;還是將賈珂托付給文氏,賈赦堅持要送銀子過去,實則賈赦考慮更多的都是小孩子的自尊心。賈敬夫妻和自己都不會在意那些東西,但是古代貴族子女,身邊都有不少的下人,保不齊有下人嘴碎。

至於賈璉,自己頭兩回出遠差,都是放在莊子上由左良護著,男孩子家,倒不必像養閨女那樣養得太過精細。待得賈璉入了上書房,越發不用操心他的教育問題。賈璉身邊的下人都是自己再三挑過的,入上書房的人選也都挑好了,景懷帝要用自己,一時也不會讓賈璉出什麼問題,倒沒什麼好操心的。

次日,賈赦入宮謝恩。果不出賈赦所料,當日在上書房,景懷帝就交給了賈赦差事。

平身之後,景懷帝朝龍案一角指了指,戴權便捧了龍案上放的卷宗給賈赦。賈赦接過卷宗,剛掀開第一頁,賈赦就驚住了。

北疆侯暴斃!

賈赦一頁一頁的將卷宗翻完,越往後瞧,越覺得觸目驚心。不但北疆候突然死了,連北鬥祿存部在北疆的人介入調查,都已經連死了好幾個。現下北疆政務由副總兵勉力支撐,但是蛇無頭不行,北疆府駐軍,軍心思亂!

看完卷宗,賈赦抬起頭來,臉露迷茫之色。

見賈赦看完了,景懷帝問:“恩侯,你可願替朕前往北疆平亂?”

賈赦能拒絕麼?忙起身行禮道:“臣,萬死不辭。隻是……”賈赦極富技巧的掌握好停頓節奏,方接著道:“臣恐才乾有限,又一生未至北疆,怕有負皇上所托。”

景懷帝道:“朕信恩侯。再說,當年老國公曾任北疆總兵,恩侯去,再合適不過。”

先帝得國之後,雖然表麵上四海臣服,實則暗流湧動,國內百廢待舉,說一句內憂外患不為過。當時,鎮守四方的總兵皆是極得先帝信任的勳貴,北疆總兵便是榮國公賈源。

先帝駕崩,端親王作亂,隨父駐守北疆的賈代善帶兵馳援,在平安州大敗叛軍,榮國府的勢力才從北疆移到平安州。

賈赦領命。景懷帝才命賈赦去拱衛司問許岩,關於此事的詳情。

這些時日許岩都是繁忙不堪的,也就是景懷帝有令,今日才在拱衛司等賈赦。二人一照麵,賈赦瞧見許岩烏青的兩個眼圈兒就笑了起來:“許大人比我還小得二歲,熬壞了身子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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