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淨玉的那番話是說給紀玉棠聽的,不過此刻的確不是好時機,也不知道她能夠聽進去幾分。雙眸凝視著紀玉棠半晌,她才輕笑了一聲道:“並非所有龍種都能靠著陣法晉升真龍的,這些龍種之間也有競爭,打起來不會留手。”
事實上的確是如此,巡守四麵的龍種最後都攪和了進去,根本沒有閒雜心思來管顧這座龍獄。這個時機偷偷地潛入龍獄之中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外圍的龍種終究是一個障礙。三人看準時機,催動著自身的法力往龍種的身上打去,因著這動作,匿氣符的效用消失不見了,他們的身影也顯化了出來。
龍種意識到了不對,可眼下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夠將消息傳出!然而被祭出的金芒向外飛掠,片刻後便被一道金光湛然的法符擋下,原來是秦若水又祭出了一張太元符籙,將這處範圍鎖定。水中雷芒滾蕩,海水湧動間,泛著一股瑰麗而詭譎的光束!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攔路的龍種俱被斬殺殆儘,隻餘下血水滾蕩,又很快被水流衝散。
這些龍種之中有紀玉棠所需要的“外藥”,她的功法反正沒有藏住,不如直接放開來。從容地將可灌身的外藥收入了袖中,她才抬眸望向前方那座深邃的、宛如深淵裂口的龍獄。外圍的巡守是清除了,但是龍獄本身是一個極為危險的存在。它是用來囚困一些犯罪孽龍的地方,到處都散發著一股森嚴與恐怖。
在三個人邁上台階的時候,心中猛地升起了一抹警兆,似是整個人被一道強橫無匹的力量鎖定。心念才起,便見一道綠色的光芒在空中驟然分散成綿延的箭雨,向著他們的身上落去!箭中龍吟氣,仿佛醞釀著無窮的怒意!心中暗道了一聲不好,三人一同出手抵抗,可箭雨接連不斷,快速地消磨著寶衣上的清氣,擦裂衣袖,直到他們退出龍獄之中,箭矢方消失不見。
秦若水皺眉道:“那箭太多了,根本抵抗不住。”
“要是猜得不錯的話,那是落月之弓吧?”李淨玉的眸光閃了閃,開口道。落月之弓是某一任龍女祭煉的上乘寶器,隨著那龍女的隕落,落月之弓銷聲匿跡,沒想到它被藏在了龍獄之中。有落月之弓的震懾,難怪外頭看守的人那麼鬆散。
秦若水道:“可已經到了這裡了,不能因為落月之弓退去。”他身上攜帶的法器和法符其實都不少,但是自玄冥陰域風波起,便一直在消耗,如今也快走到山窮水儘的地步了。
正為難間,紀玉棠倏然道:“我一個人進去看看。”
秦若水一愣,視線轉到了紀玉棠那張平靜的臉上,想要看出些許端倪來。李淨玉眸光微沉,她當即拒絕道:“不行,裡頭太危險了。你一個人恐怕——”
“恐怕什麼?你為什麼篤定我做不到?”紀玉棠注視著李淨玉,快速地打斷了她的話語。她才不準備聽李淨玉的話,腳步一邁就要往前走去。李淨玉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追上去,衣袖忽地被秦若水拉住。就這麼片刻的阻礙,紀玉棠便沒入了龍獄之中。
“秦師兄,你做什麼攔著我?”李淨玉冷冷地望了秦若水一眼,語氣陡然間冷了下來,仿若寒冰。
對於李淨玉倏然變化的態度,秦若水有些不解和茫然。他快速地鬆開了李淨玉的衣袖,解釋道:“紀道友的身上有龍氣,興許是她的機緣呢?她既然要去闖,那就尊重她的意見。”
李淨玉道:“可萬一闖不過去呢?出事了師兄你負責麼?”
秦若水沒有回答,李淨玉的咄咄逼人使得他心中生出了幾分不適。他平靜地望著李淨玉,開口道:“冉師妹,你先前對於紀道友是避之不及的。”
“昨日之我已非我。”李淨玉深深地望了秦若水一眼,一拂袖冷漠道。她的心緒逐漸地平靜了下來,紀玉棠先前在龍府得到龍功傳承,興許真有辦法對付那落月之弓。
龍獄之中,在踏入石階上,紀玉棠便感知到自己被那股神秘的力量鎖定,深藍色的光束在眼前炸開,化作了綿延不絕的箭雨落下。她的神情不變,力量運轉間,龍鱗覆蓋在手上,泛開了銀白色的光芒。在觸碰到了龍鱗的時候,那箭雨中的力量消解了,反而是化作了一道光芒,親昵地纏繞在她的指尖。
紀玉棠見狀才算是舒了一口氣,頭一次進來的時候,她便感知到了那落月之弓的異樣,現在看來果真是如此。泥丸宮中已經開辟出一方存思之界,神龍在雲層中飛舞,帶出五彩的光華。借著那為真龍前輩殘存的力量,紀玉棠身上的龍威越發濃鬱。她快步地在甬道中穿行,一直走到了儘頭,才抬眸注視著懸掛在了牆上的宛如群龍糾纏的落月之弓。
弓上鑲嵌的寶石已經是黯淡無光了,失去了主人的落月之弓經過歲月的磋磨,其中的力量也在消散,早已經達不到過去的威能了。要不然在他們邁入龍獄的那一瞬間,便會被弓箭奪走性命。紀玉棠望著那張弓歎了一口氣,她遵循著心神中某種驅動力,摘下了那一張落月之弓。
外頭的李淨玉和秦若水始終關注著龍獄之中的變化,在感知到某種壓在心間的威脅消失之後,他們便猜測到紀玉棠已經得手。“降服一件法器會這麼快?”秦若水有些意外。
李淨玉道:“大道之心,得天獨厚。”說著不再理會秦若水,一閃身掠入了龍獄之中。
“冉師妹,要是——”秦若水眼角一跳,心中還藏著幾分疑慮,可對方壓根不準備聽他將話說完,當即歎了一口氣,也跟了上去。進入了幽暗的龍獄之中,那落月之弓果然沒有再攻襲。秦若水從袖中取出了夜明珠,屈指一彈,便將它們打在了牆壁上。夜明珠光芒幽幽,照亮了整個龍獄,可裡頭空空蕩蕩的,絲毫不見人影。
“怎麼不在這裡了……”秦若水一怔,擰著眉喃喃自語。他明明感知到那些同道的氣息在此處啊!還有那龍鯉,難不成說的也是謊話麼?
李淨玉開口道:“可能被騰挪走了。龍獄之中有陣法也不奇怪。”在龍宮城出事後,那些犯了罪被鎮壓的孽龍呢?是被龍種斬殺了,還是轉向了龍種那邊?
三人的麵色因為空蕩的龍獄變得凝重,傳音符中忽地傳出了動靜,正是往另一個方向走動的藺恒。“秦師兄,你們快來龍神祭壇!我找到同道們了!龍種要將他們血祭了。”
秦若水聞言一凜,忙道:“不是沒找到太陰之煞麼?”
藺恒道:“對方找到了玄冥幽水!”
李淨玉在一旁,聽到了“玄冥幽水”的時候,她的神情驟然一厲,眼中掠過了一抹殺機。先前在海淵的時候,她便感知到了玄冥幽水的存在,但是因龍宮之事更為緊要,便暫時將玄冥幽水放下了。誰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龍宮那邊找到了玄冥幽水?的這是她修煉太始淵天神水必須之物,絕不能落在旁人的手中。壓下了眉眼的陰鬱和冷意,她朝著秦若水催促道:“秦師兄,我們快去龍神祭壇!”
秦若水不再猶豫,當即應了一聲“好”。
龍神祭壇,是代代真龍祭祀龍族祖先之所,就算是龍種,在那滔天的龍威下也難以喘息,彆說是人族的修道士藺恒了。不過那些龍種找尋到了辦法,暫時將龍威消去,這使得藺恒也找到了機會偷偷地潛入。
主持這場血祭的是一名金丹期的龍種,在他的身邊站著的除了螭龍離堆,還有一位身著黑衣的人族修道士,看不清楚麵龐,但是能夠辨認出來曆——天海魔宗!藺恒望著那陣法中的血色紋路,心中的急切之感越發強烈。他恨不得衝上去,可是也知道光靠自身之力沒辦法解決那一堆的人。或許秦師兄他們趕過來就有辦法了,藺恒心想著,可眉眼間是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愁,他連自己都不能夠說服!
龍宮城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想來八大仙門都有所感知,可至今沒有更高層次的修士到來,極有可能是被天海魔宗出手阻攔了!
一道一道血色紋路亮起,等到紅芒徹底籠罩這個祭壇的時候,便證明血祭陣法大成了。藺恒死死地盯著台上,正當他準備衝出去的時候,一聲大響從不遠處傳來,滾蕩的法力並著海底的塵土、珊瑚一並掀起,像是要將這處海域給翻過來!藺恒抬頭一看,是一隻頭戴龍角、生出四足的龍種。他的模樣介於真龍與鯉魚之間,想來便是龍種之中威名赫赫的龍鯉!
龍種怕有人搗亂,在這處祭台上下了不少的功夫,可是被龍鯉那宏大的法力一衝撞,外圍的陣法層層破碎,就連陣紋都被攪斷不少。金丹境界的龍種神情大變,當即化出了蛇身與龍鯉廝殺。那天海魔宗的修士自身修為並不好,遠遠地觀望著,偶爾施展一些陰險的招式。
這番變故讓藺恒心中生出了喜意,他不知道那龍鯉是敵是友,總之這是一個機會。眸中掠過了一道殺機,他身上法力猛地一漲,一卷山河圖浮動在周身,隨著他的動作,山河之中的生靈都活了過來,與外圍的龍種攪和在一起。這些生靈可以得到與他同層次的法力,但是缺點也很明顯,難以長久地保持。不過在這個時候也是足夠了,他縱身一躍,快速地落在了祭壇上,將被束縛的同道都給解救出來!
蛟龍離堆見狀咆哮了一聲,當即化作了原身,朝著藺恒的身上橫掃去!之螭龍的力量比之前還要強橫幾分,當初以三人之力能夠牽製,可現在——藺恒瞳孔驟然一縮,望著那如同鋼鞭的龍尾,逃避不及。就在他以為那一招會落在他身上的時候,無數粲然的劍芒如金水刷下。藺恒見狀鬆了一口氣,是秦師兄他們趕過來了。
紀玉棠抬眸,望向了那一尾龍鯉,道:“是那位前輩。”
秦若水持著劍,沉聲道:“先離開這兒。”金丹期修士們之間的廝殺,他們不能卷入。現在將師妹他們救出來,算是完成了一個目的,至於龍宮城,那幫龍種沒有祭品就做不成轉換的事情,可以往後延,或許可以等到師長們抵達。
紀玉棠道:“可是真龍還沒有脫困。”她得了龍族的傳承,算是承了龍族的“恩”,在冥冥之中結成了因果承負。龍宮城的事情如果能夠完美解決,她身上的氣數會上漲一分,反之則會被龍道牽扯著,一並衰落下去。然而以她蛻凡期的修為,能做的事情實在是有限。
“秦師兄,你先把道友們帶去安全之地,他們此刻的狀態不適合鬥戰。”李淨玉笑著開口,她又望了紀玉棠一眼道,“我跟玉棠留在附近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