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心”這兩個字怎麼看都與李淨玉的關係不大。
她要怎麼散心?為什麼需要散心?這座亂糟糟的無妄城能散心嗎?還是如韋複命所說的那樣,準備在城中找個雙修的對象?想到這一點,紀玉棠的心中浮現了一股莫名的不快,她瞥了李淨玉一眼,可未曾從她的臉上看到熟悉的淡笑,她的視線落在了客棧外,似乎在……看些什麼?!
紀玉棠忍無可忍道:“你來這裡到底是要做什麼?”
“不是說了嗎?”李淨玉垂眸,她摸了摸貼在了腕上的冰冷鱗片,勾唇一笑道,“帶你來散心。其實你不用一直纏在我身上的。”
她說得明明是她自己要散心好嗎?什麼時候與她紀玉棠有關係了?不過既然能夠顯化成人形,紀玉棠也不客氣了,從李淨玉的手中滑了下去,也不管客棧裡的魔修,直接顯化出的人身。
“你不嘗一嘗魔城的酒?”李淨玉挑眉道,她的紅唇沾染了一抹酒漬,瞧著有些亮、有些遠。紀玉棠擰眉,壓住了飛舞的神思,她低頭望著桌上的酒,哪裡敢喝?誰知道會不會藏有害她入魔的東西,誰知道會不會有咒術?
李淨玉倒是垂眸安靜地喝酒了,然而紀玉棠卻心神不屬。她的眸光時不時落在了窗外,眼中藏著幾分焦躁。她想要知道李淨玉到底在看什麼,同時也想尋找顏首夏一行人的蹤跡。
“你很不安。”李淨玉慢悠悠地開口,她歎了一口氣道,“原來與我在一起,會使得你這般不快樂。”
倒也不是。
話到了唇邊,又被紀玉棠壓下了下去。她沉沉地望著李淨玉,冷笑一聲道:“你竟然也知道這點嗎?”
李淨玉捧心,故作傷神道:“真是讓人傷心。”片刻後,她又道,“既然你不願意與我一起,那你就自己走走吧。”
紀玉棠狐疑。
她實在是難以相信李淨玉會有這麼好心。在相處的這段時間,她已經領教了這位的反複無常,她大概同其他魔修也是沒有區彆的。
“你當真要放我走?”紀玉棠率先出口詢問。
李淨玉撐著下巴,她的眸光一轉,眼尾勾起了一抹風情。手指繞著杯盞而動,她輕笑了一聲,語氣軟儂,仿佛情人間的低語,隻是那話中的意思讓紀玉棠很是不快。
“你在想什麼呢?怎麼可能?”
是了,根本沒可能,這分明是她的奢望。
紀玉棠撫了撫額,有些無奈。半晌後,她又問道:“那你不怕我一去不回嗎?”在李淨玉那雙充斥著笑意的雙眸中,紀玉棠讀懂了自己此刻問話的“多餘”。這裡是南疆,她李淨玉當然是有的辦法。
紀玉棠長舒了一口氣,扭頭就走。就算隻有片刻的自由,她也是極想握在手中。
隻是在遇到了近十個魔修的搭訕後,紀玉棠沒有了“自由”的輕快,反倒是深深的無奈。她當然不能夠指望魔修知曉進退,這幫魔修在被拒絕了之後,往往采用強製的手段,想要將她抓住,而紀玉棠在不得已之下,隻能夠出手反抗。她一出手便勾起了魔修“慕強”的天性,使得上前的魔修更多。
在這一瞬間,她無比的懷念李淨玉,至少有她在身邊的時候,不用應對這樣的麻煩。
不過這念頭很快就消散了,她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法力波動。就在她左右追尋那抹蹤跡的時候,一道淡色的光芒湧動,半空中似是忽地伸出一隻手,將她推入了一個陌生的地界。
“紀道友。”
“紀師妹。”
熟悉的音調在耳畔響起,紀玉棠眨了眨眼,望向了不遠處小亭子中出現的人。此刻的她並未用“靈玄”這個身份,顯化的模樣是她的原身,故而被顏首夏他們給認了出來。她往前走了幾步,眨了眨眼,沒有應聲。
“師妹不要憂心,這裡是藺師兄的畫境天地,與外間隔絕,他們聽不到這裡的動靜。”顏首夏開口道。在靈山之事後,他們沒有離開南疆,而是尋了一個僻靜的山洞修煉,直到藺恒成功邁入金丹境界。他修的是畫道,凝結的是畫心,在金丹之道修成後便會產生一個類似於芥子空間的地域——名曰畫境。同境界的修士很難尋找畫境的下落,也就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有膽氣邁入無妄城。
“原來如此。”聽了顏首夏解釋後的紀玉棠一臉恍然大悟。
“師妹這段時間過得如何了?我們留在此處有個目的就是為了尋找你。”藺恒望著紀玉棠,熱情地開口道。
紀玉棠眉頭一攏,抿了抿唇道:“我先前被困在了惑心宮。”不過日子也不算差吧,修為還精進了不少,就是失去了她想要的自由。
“在那位的手中能有什麼好的?”冉孤竹冷冷地開口道,她打量著紀玉棠,半晌後又道,“先將她送回去吧。”
那張如冰雪般的容顏看不出太多的情緒,可從她冷淡的話語中,紀玉棠能夠聽出對方沒有絲毫的愧疚,不覺得過往是她錯了。好在她對這對姐妹也沒有多少指望。視線掃了冉孤竹的麵頰,她望著眾人搖頭道:“我恐怕不能走。”
她不知道李淨玉能不能發現畫境,不過她不覺得自己能夠輕易離開南疆。
沈藻眼神幽沉,隻能想到這種可能:“她在你的身上下了禁製?”
紀玉棠輕輕地應了一聲。
藺恒皺眉道:“這就不好辦了。”
秦若水想了一會兒道:“我們不是還得在南疆留一陣子嗎?其實也不必著急,可以尋找解咒之法。”
冉孤竹跟著道:“無情書在李淨玉的手中,我得將它取回。”說著,她的視線又定在了紀玉棠的身上,“你同她在一起,知道無情書下落嗎?”
紀玉棠一愣,對上冉孤竹理所當然的視線,啞然失笑。她聽明白了冉孤竹的言外之意,這是想讓她回到李淨玉身邊,替她探尋無情書的下落?她沒有回答,冉孤竹又開口道:“這是母親的遺物,我們應當將它取回。”
聽到“我們”兩個字,紀玉棠麵上的錯愕更為明顯,她不知道冉孤竹是怎麼才能說出這兩個字的。費了一些氣力將怒意壓了下去,她的臉色沉沉的,半晌後才道:“你們知道魔道元會嗎?”
“魔門要召開魔道元會了?”秦若水一臉驚詫地詢問。見紀玉棠點了點頭,他思索了一會兒,又道,“或許這就是我們的機會,魔道元會是魔門的聖典,隻要能夠將它攪亂了,我們便可渾水摸魚。”
“魔門怎麼會提前召開魔道元會?”說到了後頭,秦若水眼中流出了深深的困惑和不解。
顏首夏遲疑,道:“或許是為了培養精銳弟子?”
秦若水點了點頭道:“有可能。這事情我得傳回太元宮。”
紀玉棠:“……”她抿了抿唇,靜靜地聽著秦若水一行人的打算,她以為這魔門盛會已經宣揚出去了呢,可現在看來知道的人並不多?連時時刻刻在魔門打探消息的秦若水一行人都不知。李淨玉怎麼會將這事情告訴自己?為什麼在這個關頭放自己行動?是故意的嗎?想要借著自己將消息傳到玄門處?想到了此事,紀玉棠驀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在與眾人留了聯絡方式後,紀玉棠便離開了藺恒的畫境。
她回到客棧的時候,李淨玉仍舊坐在那一處,似是不曾挪動過。她一抬眸,對上李淨玉那含笑的一瞥時,不免有些心虛,倉皇地避開了李淨玉的視線。
“怎麼樣?逛得開心嗎?”李淨玉饒有興致地開口,仿佛感知不到紀玉棠的抗拒,又繼續道,“見到故人了嗎?”
紀玉棠心中一寒,李淨玉果真知道秦若水他們的事情,可為何直到現在都沒下手?她想要問個究竟,可對上那雙眼眸時,又將翻滾的心緒給強壓了下去。
“你怎麼又回來了呢?”李淨玉的語調中聽不出欣喜或者遺憾。
紀玉棠擰眉,她淡聲道:“你會放我走嗎?”
李淨玉慢悠悠道:“如果你一去不回,我也沒辦法,可現在既然回來了,就彆想著離開了。”
紀玉棠嗤笑了一聲,不將李淨玉的話放在心上。在見了秦若水一行人之後,她沒來由地感知到了一抹疲憊之色,不等李淨玉開口,便主動地化作了一條小白龍纏在了她的手腕上。冉孤竹不同說,言裡言外都是“無情書”,至於秦若水一行人,他們也認為“無情書”是李清洵的遺物,該由冉家人保管,某種意義上算得上是“太上遺器”,可是他們忘了嗎?李清洵是被冉家和太上三宮鎮殺的,除了李淨玉,還有其他人有資格保存這件法器嗎?
回到祭月洞天後,紀玉棠蒙頭修煉,隻想提升自己的功行。而李淨玉同樣為了魔道元會作準備,沒有心思再逗弄紀玉棠。期間紀玉棠與秦若水等人聯絡了幾次,可她雖然與李淨玉一道,然而不能外出,自然是知之甚少,倒是秦若水那邊傳來了不少太上三宮的消息。
這次魔道元會不可能會太平。
紀玉棠有些憂心,可想到自己的出身和立場,又將那股憂慮給強壓了下去。
她既不給秦若水等人透露李淨玉的相關消息,也不曾向李淨玉告知太上三宮的計劃。
於修道士而言,年歲最是不值一提的東西,一眨眼,便到了魔道元會召開的時候。
“這回我不能夠帶著你出去。”李淨玉望了眼坐在對麵石床上的紀玉棠。在龍池中的龍脈精華儘數煉化後,她便不再化作龍身,而是一心修持《道德天書》。見紀玉棠沉默不言,她又笑了笑,解釋道,“魔道元會與魔祖遺痕有關,到時候我魔門的大能都會有化身出行,你很容易被發現。我想,你也不願意被打成龍身,徹底地變成一隻看家妖獸吧?”
紀玉棠睜開眼,定定地望著李淨玉,冷笑了一聲道:“我本來就沒有去觀看的打算。”
李淨玉抿了抿唇道:“這樣很好,你不需要過度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