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首夏挑了挑眉,溫聲道:“是紀師妹她們做了什麼,對嗎?”這些年不見李淨玉和紀玉棠的行蹤,但是她始終不認為她們出事了,畢竟北海和魔門駐地一切如常。極有可能是在做某些重要的事情,她們都對日月下手,何況是其他?“我輩為了爭道而在駐地傳道,可到頭來還不如紀師妹她們做的實在。”
秦若水譏諷一笑,吐露了真實的心緒:“許是怕少了一個曆練的小界,又擔憂一切脫離自身的掌控吧。”他幽幽地注視著顏首夏,又道,“既然一切如常,那接下來也如過去一般,不要再生變化了。”
顏首夏對上秦若水的視線,領悟了他的意思,當即揚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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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極,大漩渦中陰雲重重。攪動的水潮與天際落下的閃電交接,仿佛要將天地翻覆過來。
九枚混沌珠懸浮在了半空中,如九盞明燈照耀四方。它不停地吸攝著四周逸散的混沌之氣,而李淨玉則是以自身的道法將陰陽剝離了出來。在一開始,她尚會遭到陽氣的逆衝,甚至連護身的法器都承受不住,隻不過隨著泥丸宮中那道神龍影自發地顯化吞噬散落的至陽之氣,她便不再承受那般痛楚。然而這麼一來,讓她與紀玉棠的牽係加深了,畢竟觀想的神宮外顯交融,相當於這數載都在雙修。
紀玉棠無閒暇顧及其餘的事情,她的心神沉浸在了那片道韻之中,仿佛一伸手便能夠觸碰到高邈,她一次次地借著道韻注視著大漩渦中的法器,而那法器在被她觀望的時刻,相當於自身多了一重氣機和參照,也激烈地進行演化,再孕育數載,便能夠從大漩渦之中跳出來。
北海的玄冥陰域,那一個大漩渦卻是完整的,以她的層次難以從中獲得什麼,但是這方小界中的大漩渦卻是殘缺的,處處都是漏洞。而天機有缺便會有變,修道之人追逐的“道”都是在變中來的,要不然天序一直不更易,那就是一潭死水,誰也彆想往上走動。
混沌逐次的發生變化,而法器也在一點點地蛻變更易,在失去了遮蔽之後,自然慢慢地在混沌影界顯露了出來。彆說是駐守在這邊的修士,就連此界的生民也感知到了其中的變化,紛紛起了“尋寶”的念頭。
太上三宮與浩然正道原先是準備派遣弟子前去的,畢竟在混沌怪物少去之後,很多人能騰出手來做其他的事情。可他們尚未動身,北海妖修與魔門修士便侵逼了過來,似是等他們一動身,就出手奪取駐地。有了這等威懾,再加上持有相反意見弟子的勸阻,那些心思浮動的道人便壓下了心神。但是要他們就這樣放棄也是不可能的,思來想去,將希望放在了此界的道人身上。除了不願意奉“道祖”為始,他們在道念上並沒有多大的分歧,反而相處得極為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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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影界出行的道人有二十人,修為大多是築基。隨著日月的更易,在赤原上出現的危機可不僅僅是混沌怪物,還有其他的危險。等到他們跨越萬裡之遙,找尋到了天地之極,已經兩年過去了,而尋路者隻餘下了兩名女修,分彆是阮貞素、雲清儀。
黑雲滾蕩,雷芒劈下,攪動了一股龐大的可怖靈機,就算是遠遠觀望著也覺得異常危險。
“這兒當真如那些前輩所言,藏有至上法寶嗎?”阮貞素轉向了雲清儀,眸中流轉著幾分憂色。那令人心悸的氣息何其龐大,就算是入了道途,她仍舊覺得自己猶為渺小。
“明光閃爍,應當是有寶光。”雲清儀思考了一會兒,又道,“那些前輩九年一輪轉,如今他們容我等參拜祖神,可若是換一批就不一定了。他們固然是我等的先輩,但是我們也要有自己的道。要是能夠找尋到護身的寶器,興許就能守住自身。”
阮貞素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她憂心忡忡地望著前方,低語道,“為此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是他們這群前來的人貪戀寶器嗎?不,他們隻是想尋找一條自身的道路罷了。那些道人看著溫和,可到底是外來的,與他們自身不一樣。
就在阮貞素和雲清儀遙望著大漩渦的同時,李淨玉也關注到了她們。在她們的身上,不曾望到九州的氣息,反倒是與自身有著陌生的牽係。李淨玉很快便想明白了,這是此界的人有所成就了。不過不管是道法神通還是寶器,拿出去都不如九州尋常的築基弟子。她思忖了片刻,給紀玉棠傳音幾句話,便顯化出了一道天女法相,左手持著一輪圓月,右手則是托承九枚圓珠。
阮貞素、雲清儀在見到法相的時候,心神一顫,麵上驚疑不定。還是雲清儀的反應快,朝著李淨玉的天女法相一拜道:“見過祖神!”她雖然參拜日月,可一直以月神為主,此刻本心微動,顯然是辨明了其中的氣息。這裡既然是祖神所居之神山,那寶物便是祖神之器了?
李淨玉沒有說話,她的視線落在了阮貞素的身上,手腕一翻,九枚清光湛然的混沌珠便掠向了阮貞素。在一次次剝離陰陽與大道對問的過程中,九枚混沌珠也得到了祭煉,提升了自己的層次。它們日後還會晉升,然而得看這方小界以及主人的造化了。不過其中的陰氣都被抽儘,餘下的都是至陽之息,並不適合參拜月神、修太陰之道的人。
此刻的紀玉棠也投了視線過來,她的眸光在天女法相上略一停留,也學著她的模樣演變化相,她的周身神龍盤桓,手中則是托著一輪酷烈之日。她自身法器不多,並無多少可傳的,然而就在這時,察覺到了大漩渦中法器的震動,她心念一動,便將上浮的法器攝入手中。兩道流光一前一後奔來,一名道德天印、一名載道方碑。紀玉棠將道德天印收起,伸手向著前方一點,便將載道方碑送入雲清儀的懷中。
載道方碑是因她借著大道氣意垂落的目光演化而成的,蘊含著契合此界的根本大道之理,但凡有悟性之人,皆可從根本大道中尋找自己的“根”,這就代表著此界之道有了“基石”。兩人一眼不發,直接化散了身形,阮貞素、雲清儀卻是將這一幕牢牢地記在心中,朝著天地之極一拜,之後便默默地回轉。
“在法器生出後,混沌之氣到底散去了。”
“九年輪轉之日即將到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李淨玉注視著紀玉棠,灑然一笑,順著她的話道:“大道既明,混沌自分。”
紀玉棠擰眉道:“可那力量到底是借來的。”她借著大道對抗天地之理序,而自身卻遠不到這個層次。不過片刻之後,她又舒展了眉頭,“不過在這一過程,好處是無窮的。”
李淨玉笑道:“那是自然。”頓了頓,她又道,“接下去回北海駐地嗎?”
紀玉棠道:“是,我要將他們帶回去。”說是帶著北海群妖來這邊曆練,可實際上九年時間大多與李淨玉一道,同駐地那邊全靠法符通訊。暗暗地歎了一口氣後,她沒有再看李淨玉,而是思忖著回到九州之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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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
一道道璀璨明光自雲中垂落,天地之間隱隱浮現了裂隙。
往常玄魔二道都不會刻意地關注前往混沌影界曆練的弟子,然而這一回,數名元神境真人的視線卻落在了裂隙中。畢竟稍加打聽就知道,玄魔二道都損失慘重,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弟子口中得到準確的消息。
數月之後。
天幕傳來了轟隆爆響,無數的流光仿佛隕星下墜,在天穹上帶出了一道道赤芒。
在南麵,一尊猙獰的白骨魔相顯化而出,而東麵,則是懸浮著一本縈繞著浩然之氣的書冊。數息之後,一道劍意撕裂的蒼穹,將那赤芒齊齊斬成了兩截。劍意銳利無匹,使得隱藏在雲後的修士神情大變,然而就在劍氣逼向了北邊的時候,一條流轉著粲然金芒的龍尾往下一拍,卻是將劍光打了個粉碎。
“元桐——”雲層之中傳來了某位道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龍主率先顯化出了真身,立在了璀璨的光芒之中,向著那道人哂笑道:“我替她來尋仇了。”
這句話一出,眾人都陷入了沉默。在冉家之事後,誰還會不知道,龍主口中的“她”實為李清洵。
正當諸位元神真人僵持著,更加璀璨的亮芒生出,一道道人影自那光華之中走出,身上清氣縈繞,顯然是仙門一脈的弟子。眼見著他們要回到各自的地界,那道白骨法相卻是當空一抓,口中發出了桀桀的、滿懷惡意的笑。
仙門修士一直防備著魔門,當即回身一擊,喝問道:“天海魔宗這是要做什麼?”
那魔相大聲道:“諸位在混沌影界屠戮我魔門弟子,我等自當要報複回來。”
仙門修士聞言大怒道:“難道我等便無損失嗎?這終究是弟子的事情——”話還沒有說完,魔門修士便再度出手。往常弟子之間的爭執他們自然不會管顧,不是要遵守什麼規則,而是忌憚八大仙門的臭道士。可是如今魔祖歸來,他們還需要往後退縮嗎?!自然是要大肆出了這口氣,能夠碾死那群仙門俊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