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源自知從顏首夏的口中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很快便拂袖離去。
顏首夏神情平靜,起身回自己的屋中。塗丹朱眉頭一皺,思忖片刻便跟上了她的腳步。她的視線左右轉了一圈,見無人在附近,才低語道:“你還立下了請書?這樣的話怎麼能夠放沈藻走?”
“無礙。”顏首夏笑了笑,眼神平靜,沒有多餘的情緒。
塗丹朱望了她半晌,暗歎了一口氣。她知曉無法說服顏首夏,便不再多言。隻是內心深處仍舊盤桓著一股悵然。自雲赤心生變後,沈藻又出了問題。此回回到九州就算不被學宮責罰,恐怕顏首夏都不會受上層信重,或許連“宮師”之位都做不得了。
與此同時。
萬萬裡之遙的天地之極,一個個大漩渦散發著恐怖絕倫的氣息,無數混沌之息從此中逸散,一點點地滲入了天地元炁。在靈機的衝撞之下,它們凝聚成一團,會演變成新的混沌怪物。
“這漩渦有些像北海的玄冥陰域。”紀玉棠注視著前方,若有所思道。隻是九州玄冥陰域,大漩渦中混沌之氣儘數消磨了,不會有多餘的混沌逸散出,而是圓滿之變。“以你我之力,恐怕無法根除大漩渦。”紀玉棠說得直白。為此處天地法則所限,她們的修為隻可能是金丹之境,可大道本身的演變,卻是超過了這個層次。
李淨玉點點頭,並不否認紀玉棠的話。她取出了九枚以混沌珠祭成的圓珠向著四方一拋擲,那珠子立馬旋轉了起來,吸攝大漩渦中向外散開的混沌之氣。“以此物暫緩一二。”李淨玉道,她凝望著紀玉棠,又道,“你修《道德天書》,能否看出大漩渦中的陰陽之變?”
紀玉棠思索了一陣,謹慎道:“我試試。”
李淨玉頷首道:“小心。”
對於這混沌,兩人做足了心理準備,沒指望一開始就能夠成事。
此地混沌之氣極為濃鬱,是混沌怪物的祖源,可因著暴烈的靈機存在,混沌怪物並非在此地生出,甚至是本能地畏懼著這一方天地。
陰沉的天幕仿若潑灑著濃墨,陰雲凝聚在了上方,時不時降下一道道粗壯的雷電,如一根定海棍一般攪蕩著大漩渦。在這天地偉力之下,一道道元炁向外逸散,時而清濁分離,時而又是一片混沌。
紀玉棠身上的神意催生,勾動著高邈之地的道韻,她雙眸中閃爍著金色的璀璨亮芒,向著那黑沉的,一片粘稠的漩渦深處望去,隱隱窺見了一道不同尋常的明光。在注視天地法則演化的時候,她身上的力量消退得極快,甚至連“二象同照”都難以支撐。在一具化身氣力瀉去之後,她驀地收回了高漲的神意,沉思良久之後才道:“漩渦之中似是在孕生某種法器,隻是尚未脫離混沌之胎。”
李淨玉眸中閃過了一道異芒,她朝著紀玉棠一頷首,又道:“《道德天書》不易修持,你或許可以借著這裡的大漩渦清修。”她能夠感知到,紀玉棠每一回溝通高邈的道韻,便是向著那片高邈近一步。身上的神意起起落落,從虧空到盈滿其實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紀玉棠問道:“那你呢?”
李淨玉聞言一揚眉,她伸手指向了那九枚混沌珠,微微一笑道:“到時候以它來合我碧海潮生珠,推動本命法器向著真器晉升。”混沌之中蘊藏著天地法則與陰陽之變,她修太陰真元,自然是隻取其中的“陰”。將混沌中的陰陽剝開,同樣也是個與大道理序對撞的過程。
兩人才到了天地之極,雖著手針對混沌漩渦,可在一時之間並起不了多大的變化。畢竟混沌之氣向外逸散了千萬年,始終在天地間發生演變。在短時間內,混沌怪物的數量是不會減少的,不過隨著混沌大漩渦的變化,它們終究會逐次消亡。
數載之後。
各大宗門駐地的弟子終於察覺了混沌怪物的變化。在先前,他們的駐地疆界往前推進,又被遊離的混沌怪物推了回來,可後來,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們隻向外頭擴張,不曾被打退分毫,整個混沌影界的混沌怪物都在減少。
原先因混沌怪物的肆虐,修士們隻能夠將心思放在了清除怪物上,如今總算是得了閒暇,便將心思放在了傳道上。其實在過去,他們也一直堅持這件事情,在凡民之城中築下法壇傳道,可惜雖有靈性之人,可始終不曾達到九州修道士的層次,連築下道基都做不到。難道是九州之道理不適用?就在各宗弟子心中生出疑慮的時候,北海駐地的凡城中忽然間出現了入道的人,儘管其力量弱小,不過作為第一個開悟入道的弟子,也值得眾人矚目。
“北海妖修的駐地,他們還會給凡人講道麼?”
“先前那位在的時候是會的,不過她行蹤不明,已經消失數年了。”
“會不會是魔門之道?畢竟北海妖修與魔門走得近。”
……
在得到了消息後,太上三宮與春秋天闕弟子聚合在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語,想要窺探其中的奧妙。明明太上道為至法,為何入道之人會率先誕生在了北海駐地?在過去還能前往北海駐地將人給帶回,然而如此雙方可是結下了死仇。
“再等待一段時間吧。”有人開口道。
半年後,混沌影界果真出現了第二個入道之人,這回不再是北海駐地,而是太上三宮的地界。一旦入道,便是道友。太上三宮自然願意與此界生民講道。隻是在奉上“太上道祖”法相時,那道人拒絕參拜,不肯認他為道祖,而是參拜日神、月神,以此為天地之母。這意味著此界之法道為日月神崇拜所奪。一開始太上道宮弟子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不是不是魔門道傳,可等到各大駐地入道的凡民都如此選擇,他們終於意識到了些許不對來。
“日神、月神並未顯化,可若是長久以往,終究會在生民的崇拜中將自己的道身顯化出來。”
“魔宮和北海駐地那邊不在意麼?”
“我等費儘心力,可仍舊奪不過此界原初的神明嗎?”
“諸位道友還記得數年前的日月之變嗎?”顏首夏眨了眨眼,淡然開口道。她修“天問之書”,隻是九州之天非混沌影界之天。此界混沌未明,冥昭瞢闇,誰能極之呢?
“是她?!”秦若水聞言神情大變,他的思緒很快便轉到了李淨玉的身上去,喃喃自語道,“她修太陰之道,又合地母真身,能為大道之母。”此界日月之變,一開始給他們造成了困擾,可隨即又從中得到了莫大的好處。漸漸的,他們便忘卻了這等變化。不過李淨玉不是魔種嗎?為何顯化的不是魔祖法相?難不成她不曾被魔祖寄體?她所做的都是為了自身?秦若水仔細地理清了過往發生的一切,忽然間醒悟過來!李淨玉對魔門修士下手,並不是因為魔門之間獨到的“同門殘殺”,分明是要驅逐魔祖一脈!而他們或許便是李淨玉手中的刀。
“秦師兄?”顏首夏望了眼麵色慘白的秦若水,一掀眼皮子。
秦若水心中一緊,他定了定神,搖頭道:“無事。”照這麼下去,混沌影界的信仰與法道將會被紀玉棠、李淨玉二人所奪,而借助此間的力量,很有可能在輪轉之時邁入元神之境中。到了那個時候,太上三宮的計劃還能夠持續嗎?魔祖和道祖真的會如讖言之中歸來嗎?未來之道將在何方?弟子們仍舊在議論紛紛,而親若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倏然間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仿佛如此才能夠將心中的一股鬱氣散開。
“秦師兄想到了什麼?”片刻後,顏首夏的聲音在秦若水的身後響起。
秦若水沒有回答,他注視著顏首夏,答非所問:“沈師妹便是因此而離開的嗎?”頓了頓,他又直白道,“你如何看待太上計劃?”
顏首夏輕嗬了一聲道:“由得了我等做主麼?”她之道傳來自學宮,她之心性也不會讓她如沈藻那般背棄春秋天闕離去,隻是讓她自內心深處認可“太上計劃”卻是不可能的。太上道祖為什麼要歸來?難道沒有他在,大道就行不通了嗎?或者是為了對付魔祖?不說魔祖沒有顯化,難道以他們之力,不能夠應對吧?非要把希望寄托在道祖身上,那他們往日所修行之道又是為了什麼呢?
秦若水喃喃道:“確實如此。”數息之後,他又歎氣道,“心入偏執,淨蓮禪便是一個預兆嗎?”
顏首夏的視線越過了秦若水,她望向了魔門駐地方向,幽幽道:“靈山佛子身在魔門,她真的墮魔了嗎?還是為了度魔?”
“此界的混沌怪物逐次減少了,我翻看宗中留下的道書,沒有相關的記載。”秦若水掠過了靈山之事,再度轉了一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