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珂盛的稀粥不是剛出鍋一百度開的那種, 但也足夠把人的皮子燙紅。她是左手端的飯盆,粥水全潑在左手上。拇指和食指那一片的尖銳痛感在冰涼的自來水在衝了一會兒後,才慢慢感受不到。眼睛裡這會兒也存著眼淚, 忍疼沒扔飯盆的結果。她那一瞬間竟也想到,她要是把飯盆扔了, 再濺到彆人,並且弄得飯堂地麵一片狼籍,亂子得更大。
正常人的應激反應,感受到燙的那一刻都會本能地脫手扔掉。扔得早,根本燙不到多少。
安卜拿著她的手放在涼水下衝, 衝了約莫三四分鐘,拿出涼水來看一看,見被燙的那塊皮膚沒開始那麼紅, 又問了她一句:“還疼不疼?”
蔣珂動動手指,吸鼻子說實話,“好多了。”
安卜鬆了口氣,突然解扣子又脫自己身上的軍裝。軍裝脫下來後拿去水龍頭下澆濕,擰掉多餘一些的水分, 然後把袖子像包粽子一樣包到蔣珂的手上。
包好了,餘下的軍裝大坨多餘布料子,都往她懷裡塞, 說:“是你潑臟的, 洗乾淨晾乾了送給我。”
安卜說完也沒給蔣珂說話的機會, 便轉身往飯桌邊去。他一轉身, 蔣珂就看到了他背後被稀粥燙紅了的地方。軍裝裡頭白色背心蓋不住的,都露在外麵。他還反手試圖摸了一下,手指沒敢碰上,就嘶了口氣放下去往前去了。
這會兒看熱鬨的都還站著,並沒有什麼人起哄說話。昌傑明臉色還是不大好看,見是新來的女兵乾的這事兒,也就沒再說什麼,怕嚇著新同誌。
安卜走到他麵前,拍拍他的肩,說了句:“不吃了。”便拿上被稀粥潑臟的軍帽往飯堂外去。
昌傑明跟他旁邊的男兵又說了句:“麻煩哥們把我和阿卜的飯盆洗了,我去看看他。”便跟著安卜出了飯堂。
昌傑明跟出去後就伸頭看了看安卜後背上被燙傷的紅印子,問他:“都燙紅了,有事沒事?要不去醫院看看?”
安卜轉轉脖子,“沒事。”姑娘的手都沒事,他這糙後背肯定也不會真燙傷。
昌傑明跟上他,還有些不痛快,“這屆的新兵真是毛毛躁躁的。”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蔣珂也沒了吃飯的心思。她站在石槽邊抱著安卜的軍裝,手背燙紅的地方因為濕軍裝包裹著現在並沒有痛感,但她也沒有再往飯桌邊去吃飯。
那邊葉湘、於怡姍找到了飯桌擱下飯盆饅頭,默默跑過來看她,要拉她過去繼續吃飯。
蔣珂定著步子搖頭,“我不太想吃了,我先回去,你們吃吧。”
這事情弄得,她沒了一點吃飯的胃口。她還沒正式進文工團呢,才來飯堂吃頭一頓飯,就把文工團的乾事安卜澆了一頭一背的熱粥。雖然安乾事照顧新同誌沒說她什麼,可她這心裡就是踏實不下來。
跟葉湘幾個說了不吃之後,她抱著安卜的軍裝出飯堂,埋著腦袋回去營房。到宿舍就在於怡姍的床沿上坐下來,低著頭靠在床架子上發呆。她心裡其實不平靜,還很難受,可不知道能說誰,隻能自己忍著。
都說了彆鬨了,還鬨,鬨得她把熱粥澆到了乾事的身上。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人想不想追究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於怡姍的床邊坐了多久,手上的濕軍裝已經沒了涼度,手背上被燙到的地方又開始疼起來。燙傷的疼是偏尖銳的那種,安卜說她真呆,就是說她被燙了還把飯盆端在手裡不撒手。
蔣珂坐在床邊吸鼻子,把手上包了好多層的軍裝袖子扯下來。疼就疼吧,被涼水衝了那麼久,又被濕軍裝包那麼久,也疼不到哪去了。
在她把軍裝袖子都拽下來,把整個軍裝都抱進懷裡的時候,於怡姍葉湘和劉蘭翠正好吃完了飯回來。飯盆都洗好了,於怡姍還給她帶回來個饅頭。她把飯盆放去進門右手邊靠牆的桌子上擺整齊,拿著饅頭過來送到蔣珂麵前,說:“可兒,你吃點吧。”
蔣珂麵色怏怏搖搖頭,辮子搭在臉上,嘴唇微抿,她不想吃。
於怡姍看她這樣子,心裡覺得不好意思,就在她麵前蹲下來拽著她的手說:“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看到安乾事坐在那裡。”
蔣珂低著頭,抿抿唇片刻回了她一句,“澆到彆人也一樣……”片刻又悶聲接了句,“我怕被處分。”
葉湘站在於怡姍身後,看著蔣珂,“安乾事明顯是關心新同誌的,不是沒說你什麼嘛,應該不會因為這點事受處分的。再說了,就是受處分,也不過就是通報批評或者記個過嘛,沒什麼的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