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卜聽完施纖纖的話, 抿住下唇平氣片刻,然後點著頭表示會意,什麼話都沒再說, 轉身便往營房去了。
施纖纖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走遠,自己聳聳肩, 不再站著,也往營房去。
不管安卜心裡怎麼想,這件事目前都是不會有結果的。他不能去蔣珂的宿舍門外敲門叫她出來把話說清楚,隻能這麼默默地付出之後,再默默地被人拒絕, 其他的都得自己忍著。
他到宿舍裡疊手在腦袋下躺去床上,不過就躺了兩分鐘,便覺得實在氣不順, 呼吸都困難。這就翻身起來不躺著了,踢一下昌傑明的床叫他,“起來,去打球。”
昌傑明剛好睡著被他踢醒過來,驚得身子一跳, 睜開眼睛看著他,翻出個老寬的雙眼皮。醒盹醒了一會,看著安卜直接去櫃子裡拿球往門外去, 他才從床上下來, 然後甩甩腦袋拖著步子跟他出門。
到了宿舍門外, 他拉緊門板關上門, 跟上安卜的步子下樓,搭上他的肩膀問他:“抽什麼風呢?安乾事。”
安卜手裡拿著球,往樓梯迎麵的牆上砸上去,彈回來又接住,“都秋天了,你還睡午覺,豬嗎?”
昌傑明搶過他手裡的籃球,“我一年四季都睡,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在營房不遠的地方就有一處簡單的籃球場,是部隊的男兵為了平時多個娛樂,可以打打球消遣,自己平了坑窪的土泥地,然後找平打上水泥晾乾了搞出來的。
安卜和昌傑明抱著球到那裡的時候,鐵絲網圍成的長方形的場地裡有人在打球。都是一個部隊裡的戰友,多多少少都認識。況且安卜身份特殊,不認識他的人也真不多。
這就湊合湊合一塊,分了兩隊,往空中拋出籃球,一夥人追著跑,便打起球來了。
打球也是個耗力氣的事,跑出一身汗,氣喘籲籲眼裡隻有一顆繞黑線的籃球,彆的暫時也就不想了。
蔣珂因為來例假,中午就沒有往練功房練功去。抬腿踢腿都不太方便做,不如留在宿舍休息一會。
近來一段時間她中午去練功房,除了施纖纖每天都跟她一起,還有一個就是鄭小瑤。鄭小瑤之前也不去,也是近來去的比較頻繁。
再有其他的人,都是偶爾會去,但常去的不多。比如她同宿舍的葉湘於怡姍和劉蘭翠,一次都沒去過。
葉湘三個人平時也是做什麼都一起行動,最主要的是葉湘和於怡姍相處得投機,劉蘭翠隻是跟著她們,不至於讓自己落單。大約大部分女孩子都有怕落單的心理,怕被人拿不一樣的眼光看待,所以身邊總要有一起吃飯一起上廁所的人心裡才踏實。
今天午飯自然還是三個人一起去的,在更衣室換好了衣服就前前後後一起出了排練廳。
一直到出了排練廳,葉湘還在為被蔣珂嗆了又被鄭小瑤訓了的事情不開心。她走路的時候步子都小小的,步速也不快,這樣一邊走一邊跟劉蘭翠說:“蔣珂為你打抱不平,嗆了我一頓,你開心了吧?還害得我被隊長訓,大家都看著呢。”
劉蘭翠因為年齡小,又是真的沒見過世麵,心裡有點因為自己是鄉下人而自卑,所以在跟葉湘和於怡姍相處的時候,說的話並不多。就算她們倆嘴裡說她的話不是很好聽,她也不會出聲計較。就怕把兩個人得罪了,不願意什麼事都帶她一起。
今天這樣的事情,也是第一次發生。
劉蘭翠聽葉湘抱怨自己,便給她賠小心賠不是,說:“都怪我,對不起嘛,湘兒。”
葉湘抬手攏攏自己耳朵邊的頭發,轉頭看她,又問來龍去脈,“你找她問什麼去了?什麼不能問我們兩個,是怕我們的見識回答不了你嗎?”
問罷了還沒要劉蘭翠回答,還是說酸話,說:“哦,人家是團支部的人了,跟我們不一樣了,你要巴結唄。”
“我沒有。”劉蘭翠小聲解釋,“我就是問她,為什麼她每天都能掃到排練廳。我今早早起來了,根本沒打掃多少。有的還不是我們文工團的,都來幫我們打掃排練廳。”
葉湘聽她說完這話,無語默聲一陣。雖然她們之前沒有私下裡說閒話聊到這個話題,因為那時候蔣珂還沒入團,她們都不在意這個。隻知道蔣珂每天早起,後來得到了政委的誇獎,她們才知道。當時也不過就覺得蔣珂在賣乖討便宜,作秀討領導開心,很不屑她的行為。因為她們沒這方麵的心思,所以她們是不知道打掃排練廳還要搶的,也就沒說過這方麵的事情。但就算沒說過,這不也明擺著的嗎?
葉湘沒說話,於怡姍出聲說了劉蘭翠一句,“你是傻嗎?去問她這樣的問題?”
“就是說她傻啊。”葉湘接於怡姍的話,“蔣珂還正兒八經跟她說,讓她不要太功利,讓她不要天天就想著怎麼搶這些。說什麼要心思單純地為組織奉獻,為組織分擔事情。就是要人默默無聞唄,默默無聞還得什麼獎勵?哄她她還當真了。”
於怡姍聽完葉湘的話“噗”笑出聲來,看著劉蘭翠,“你真信啦?原來可以說得這麼高尚啊。你怎麼不問問她,她是為了奉獻自己,還是為了表現給政委看,好讓自己入團?咱們沒一個知道這種事的,傻憨憨的三個月下來,我們還是老樣子,她都成團員了。”
劉蘭翠聽著這些話蹙起眉,突然覺得有點有嘴說不清。她覺得葉湘和於怡姍說得好像對,好像也不對。
想了片刻,她難得地開始發表自己的想法,說:“可是我覺得可兒說得沒錯啊,不要有那麼重的功利心,不要得失心太重,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隻要我們踏踏實實做了,領導肯定都是會看到的。再說,她在說這些話之前,還跟我說了很多怎麼進步的方式。比如,去掃廁所啊,去打掃豬圈啊,去廚房幫廚啊,幫舞美隊……”
劉蘭翠下頭的話沒說完,就被葉湘打斷了。葉湘白她一眼,“這還不叫功利心啊?你之前怎麼不去啊,現在看她入團了,就想去做這些事情,明顯就是很功利地為了入團嘛。我跟你說,她也就是知道做這些事能得好處才做的。不讓她入團,你讓她奉獻試試。”
劉蘭翠抿抿唇,突然有點要據理力爭的意思,看著葉湘說:“我覺得這不是功利心,這是進步。我們宿舍,是我們三個人在停滯不前,而可兒一直在進步。我之前是稀裡糊塗的,現在知道了,自然也要要求自己進步。如果一直這麼停滯不前,會被人越甩越遠的。”
葉湘冷笑一下,“那你去找她進步去唄,還跟著我們乾什麼呀?你要是有她的本事,也能跟團裡的乾事混熟,你進步也快。可你有沒有人家那本事啊,就想進步。”
劉蘭翠能聽得出來葉湘說的本事不是真正本事的意思,而是心計算計。但其實劉蘭翠覺得,這就是一個人的本事。彆人都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並能跟那些比她們優秀很多的人相處得起來並相處愉快,說明她本身也是優秀的。
劉蘭翠低低頭,不想再跟葉湘爭下去,但還是為蔣珂開脫了幾句,“我們就是不如她,剛進文工團那天,是我們一起打鬨撞得可兒把粥潑到安乾事身上的,可她並沒有怪我們,而是很積極主動地承擔了錯誤。而且我們都知道,也是因為這個事,可兒才被安乾事安排去打掃排練廳的。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罰她的,當時我們誰也沒說跟她一起受罰啊。結果她得好處了,回過頭我們又在背地裡詆毀她,我覺得這樣不好。”
劉蘭翠雖不想爭了,但最後的這一通話還是戳到葉湘和於怡姍的敏感處。葉湘停下步子來,很不耐煩地盯著她看,說她:“沒毛病吧你,你跟誰一邊的啊?這麼護著她,你去巴結她啊,跟著我們乾什麼?莫名其妙。”
劉蘭翠在葉湘和於怡姍麵前矮一頭矮習慣了,平時什麼都順著她們倆。聽她們在一起說話,很多觀點自己不認同也都不會說什麼。而葉湘和於怡姍對她不客氣也習慣了,覺得帶著她玩就是給了她麵子。
現在話說得已經重起來,葉湘和於怡姍都不高興,說完話就互相拉了手腕子走了,根本不等她。
劉蘭翠站在原地,看著她們雙雙走遠,低低頭,然後邁開步子往前走,孤孤單單的。
其實她說完那些話之後就有點後悔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三個月都忍了,再忍忍粉飾太平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葉湘和於怡姍在背後說了蔣珂多少壞話,她都是一清二楚的。她這麼維護蔣珂,就是在跟她兩個人對著乾,引起了葉湘和於怡姍的不滿意,以後她們都不可能再帶她玩了。
葉湘和於怡姍之間或許有友誼,跟她之間真是什麼都沒有。一直是她擺低了姿態跟著她們兩個,給自己拽兩個夥伴。現在好了,連這兩個夥伴也沒有了,她不知道文工團還有哪些人願意跟她玩。
彆人都是老兵了,她是新來不久的,她也不敢跟人親近。
因為在回去的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等劉蘭翠到宿舍的時候蔣珂已經吃完飯在宿舍坐著休息了。葉湘和於怡姍早劉蘭翠一點到宿舍,拿上飯盆走了,所以宿舍裡現在隻有蔣珂。
劉蘭翠進宿舍門的時候還是沒精打采的樣子,蔣珂坐在凳子上看她兩眼,自然看得出來她臉色不好看,便問她一句:“怎麼了?”喪裡喪氣的模樣。
劉蘭翠回看她一眼,去桌子上拿飯盆,並沒有回她的話。
蔣珂看她心情實在不好的樣子,又是第一次被葉湘和於怡姍甩下,便猜想可能她被那兩個給甩了。所以她不等劉蘭翠回話,又跟她說:“心情不好的話,去練功房練功跳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