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團裡大部分舞蹈隊員的態度,讓劉蘭翠倍感壓力。她年紀又小,最是背不住這種壓力的。要不是施纖纖和蔣珂還有於怡姍相信她,那麼她的生活將一片黑暗,一天也熬不住。
施纖纖和蔣珂不是能經常在她旁邊,但是於怡姍現在基本和她每天都在一起。沒事便會勸她,說:“遇到這樣的人,也沒辦法,忍忍吧。你看她對我做了什麼,你就知道她是什麼人了。一開始我們三個在一起的時候,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說了蔣珂多少壞話?我和你基本都是附和她的,你還記得吧?她就是這樣的人,見不得彆人好,看你唱《草原女民兵》,心裡氣不過,所以給你使絆子。”
於怡姍這話不是胡編亂造,有依有據,也是劉蘭翠現在心裡正在想的。她覺得就是葉湘在嫉妒她,給她使絆子。當時蔣珂因為有安卜和施纖纖護著,她就嘴上說說就算了,沒辦法做什麼,也怕做了什麼被兩個乾事針對,日子不好過。現在看她沒靠山,性格又好欺負,所以就欺負她。
劉蘭翠對自己現在的處境很難受,因為解釋是沒人信她的。她和葉湘的關係也不可能緩和下來了,葉湘肯定還會繼續在背後抹黑她,讓她在文工團沒法立足。所以她心裡對葉湘慢慢攢起了恨意,這種恨意,是一個老實人被逼急了逼得有口難辯而產生的恨意。恨意存在的時間長了,就會微微心理扭曲,產生報複的心思。
現在這會兒是晚上排練時間結束後,於怡姍陪著心情差到極點的劉蘭翠去操場上遛步,打算遛一會再回去。於怡姍勸劉蘭翠的話,也完完全全和劉蘭翠想的一樣。如果兩個人的想法無比契合,那麼就會產生惺惺相惜的感覺,就會覺得彼此是知己。尤其自己在被大多數人都不信任且孤立的情況下,這個人了解你的一切苦處,那麼就更是知己了。
劉蘭翠和於怡姍在跑道上走,聽她說完這段話,同樣想起於怡姍的事情,見操場上也沒人,便問她:“你為什麼不檢舉揭發她?”
於怡姍甩著胳膊,一邊歎氣一邊說:“我怎麼檢舉揭發她啊?自從她跟趙參謀好上以後被我發現了,我就跟她鬨掰了。當時我就說要檢舉揭發她來著,她不怕啊,說我沒證據,舉報也是亂舉報。還說我跟趙參謀有曖昧,自己就不清白,憑什麼揭發她。”
“她真惡心。”劉蘭翠這會也開始說重話,“趙參謀明明就是在追你,你為了避嫌不影響自己的進步,讓她出麵幫著拒絕,她就能勾引勾引趙參謀,自己跟趙參謀好上了。”
於怡姍還是歎氣,“她膽子一向大啊,沒辦法。趙參謀家裡條件好,人也不錯,她喜歡也正常吧。”
而當時事情的真實情況是,於怡姍怕蔣珂揭發自己和趙參謀搞曖昧,為了小心,就開始拒絕趙參謀對自己的追求。想著等避一避風頭,以後再說。為了減少見麵,每次趙參謀找她的時候,就讓葉湘出麵替自己去。沒想到一來二去,趙參謀和葉湘就好上了。
於怡姍知道葉湘和趙參謀好上以後,十分憤怒。而她的憤怒多半集中在葉湘身上,她覺得趙參謀是好人,隻是葉湘勾引了他。她確實也說過要告發葉湘的話,但是葉湘並不是很怕,而且說她也不清白,弄得她就沒了告發的底氣。並且威脅不到葉湘,她也覺得沒意思,所以就啞巴吃黃連把這事吞下了。
劉蘭翠現在對葉湘是厭惡到了極點,說出的話都是帶著憤怒的,情緒很重,這會兒接於怡姍的話又說:“宿舍一直就她說這個談戀愛那個談戀愛的,她也真是不害臊。哪個姑娘家談戀愛往外說,要臉不要?這種事情本來就丟人,隻有她放在嘴上說也覺得無所謂,毫無廉恥之心。結果行為更不知廉恥,勾引喜歡你的人。在我們鄉下,這麼不檢點的人是要被打死的。”
於怡姍非常認同劉蘭翠的話,兩人同仇敵愾,把葉湘貶損得豬狗不如,心裡也痛快了一點。然後於怡姍仰頭看了看天,又看向劉蘭翠,最後跟她說:“老天爺是公平的,我相信她不可能一直無所顧忌地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她是會遭報應的。”
劉蘭翠看著於怡姍的眼睛,相信她所說的。
而後來葉湘遭報應,並不是老天爺所為。劉蘭翠在眾多人歧視的目光中又過了一段時間,便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她要向所有人證明她的清白,證明她人品沒有問題,有問題的一直是葉湘。而且,她要葉湘為自己的品質問題遭受應有的懲罰。
一直到事情爆發出來,和劉蘭翠同宿舍的蔣珂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來等事情明了了,她才知道,劉蘭翠通過“正義”的手段,讓葉湘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這個年代的人都充滿了正義感,隻要逮到一點不道德的事情就會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為民除害的大好事,這也導致了有很多人願意為了正義而付出精力。
劉蘭翠內心裡有沒有經過掙紮蔣珂不知道,但她做的事情卻很有條理。她找了聲樂隊一個和她比較相熟的男聲獨唱演員,跟他說了文工團有人作風不正,勾引其他部門的乾部,腐蝕優秀戰士,敗壞團裡的風氣。這是對組織的侮辱,是堅決不容存在的。
這種事情總是讓人興奮,那個男聲獨唱演員選擇相信劉蘭翠,後又找了自己相熟的幾個戰友,便和劉蘭翠一起開始這場捉-奸行動。
如果當時葉湘和趙參謀之間沒有真正發生什麼,或許劉蘭翠的這場行動也不會產生什麼影響。頂多抓到搞曖昧的兩個人,這也不能就定性說什麼。兩個人再不承認,那就根本沒什麼事,頂多被領導訓兩句男同誌女同誌相處要注意影響。
可事情沒有往簡單化方向發展,又或許是連老天爺都不幫葉湘。在持續一小段時間的探查之後,劉蘭翠幾個人發現葉湘確實會和一個其他部門的乾部暗下幽會,地點各異。最後葉湘和趙參謀被劉蘭翠幾個人現場抓住的時候,是在一處偏僻的小竹林裡,也是晚上。
手電筒的光線突然射穿竹林裡的黑暗,照亮數幾片曳動的竹葉。葉湘和趙參謀的姿勢被手電筒照得清清楚楚,男的鑽了頭在女的的薄襯衫下麵,拱在她胸前,而女的正抱著男的的頭。在做什麼他們在旁邊聽了一會早知道了,也不用去猜測。
葉湘和趙參謀在手電筒亮起光的時候就被嚇懵了,尖叫一聲想躲,卻已經被三五個人堵到了麵前。好幾個人都看到的事情,再怎麼否認都是沒用的。犯的什麼錯誤定了,性質也定了,隻能等待自己必須要接受的懲罰。
被抓到以後,葉湘和趙參謀毫無意外地被帶去了審訊室,分開審問。
這件事是被抓到實證的,無可辯駁,葉湘身上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但是她還抱著一點希望,跟審訊的人說自己和趙參謀是在正經談戀愛,隻是沒向領導彙報,沒公開而已。
審訊的人對她冷笑,“服役期間不能談戀愛你不知道嗎?”
然而如果真的是兩情相悅談戀愛,性質可能還沒那麼嚴重,大概批評記過以後注意行為影響這事也就過去了。葉湘自己都沒想到,趙參謀否認和她之間的正當關係,說自己是無辜的,是被她勾引的。他認錯他悔改,希望組織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隻是沒經受過誘惑,並沒有耍流氓。後來趙參謀又找到人給他證明,證明自己確實是被葉湘勾引的,一時糊塗才會做出這種事。
這件事情經過多方盤查,把事情的真相也還原了出來,確實是葉湘主動勾引的趙參謀。動機也很明顯,看中了趙參謀的家庭和地位,想給自己找條好出路。
葉湘在被審訊的過程中也承認和趙參謀的關係,這也就證實了她確實做了敗壞風氣的事,不是趙參謀耍流氓強迫了她,而是她腐蝕部隊裡的優秀乾部。葉湘當然也沒想過要反口咬趙參謀一口,說是他耍流氓。所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錯誤基本都落在葉湘一個人身上。
葉湘一直以為談個戀愛被發現了頂多被通報批評,然後被記個過,結果她沒想到她的這次戀愛,並沒有這麼簡單。她的性質很嚴重,讓政委非常震怒。處分結果出來後,她就傻眼了。團裡的領導一致決定,把她從軍區下放到部隊,而且是最偏遠最艱苦的部隊裡去。通過處分她,以正文工團的不良風氣。
葉湘在審訊室得到處分通知的時候,從來不怎麼慌張的她慌了,也終於像個小姑娘一樣哭了起來。她不想去,她要見政委,她寧願退伍回家,也不要被下放到部隊裡去。可這時候已經沒人再聽她說什麼,處分下來後,她隻有接受的份,並不能自己再選擇想去哪裡。
而這件事情的另一個主角也受到了應有的處分,趙參謀被軍區通告批評,革掉了乾部職位,但還保留了黨籍。在這件事情發生不久之後,他就轉去了二炮,消失在了軍區人的視線裡。
而葉湘,處分下來之後,她從審訊室被放出來,回去宿舍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便被軍區裡安排的車輛送離了軍區,送往偏遠部隊。
葉湘走的那一天也下大暴雨,空中烏雲重如墨鉛團,雷聲陣陣,閃電一道一道從半空掛下來,炸得人忍不住要縮肩膀。團裡沒有人去送她,包括劉蘭翠蔣珂和於怡姍。她們還在排練廳辛苦地練功,聽著外麵的雷聲雨聲,從挑板上彈起來翻跳板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