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纖纖在蔣珂離開北京不久後就轉業了,又生了二胎,現在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他們還留在南京沒離開的人,在這幾年裡不時還會約出來吃個飯聚一聚。尤其昌傑明這樣的乾部子弟,沒什麼大理想,混點吃喝就行了,小日子過得都踏實簡單,餓不死富不死,社會地位比普通人高,不貪心的過這樣的日子最好。
前麵一陣子昌傑明出去南方出差,回來後就拉著人又聚了聚。他出去聚會的時候,施纖纖有時候跟著有時候不跟。這回是跟著的,桌子上還有鄭小瑤,她們便挨著坐一塊低聲說話。像一群男人在一起吹得雲天霧地的,她們沒興趣,也不拆台。
他們的飯桌上,總能聊起安卜和蔣珂來。鄭小瑤這會兒聽到安卜都完全沒反應了,就是年輕的時候喜歡過的一個人,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那時候的喜歡很飄忽,一點根都沒有。和實實在在的日子比起來,那時候的少女情懷,已經輕得完全沒有分量了。
這回因為昌傑明去了南方出差,回來這一聚,喝著酒吃著菜聊著天,就更不可避免地要聊安卜。為什麼呢,因為蔣珂是北京人,後來加入的他們文工團,和他們說斷也就斷了,但安卜作為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的人,關係是斷不掉的。昌傑明對他的事,最了解。
人喝著酒問他安卜現在什麼情況了,“隻看人一窩蜂去南方打工,他回國到南方去乾什麼?也去打工?照理說不是應該回來,找個體麵的工作,報效祖國,順便過日子了嘛。”
“你懂個屁!”昌傑明回話,“彆人去打工,他可不是。不是跟你們說過嘛,他在國外學的什麼玩意,金融還是市場,反正我是聽不明白。他要是想要穩定體麵的工作,當年叫他爸直接安排不就是了,出國乾什麼呀?我發現他現在膽子忒大,是不是沒牽沒掛的人膽子都大?沒幾個人敢做的事,他敢做。八一年三四月份回來的,到現在短短一年半的時間,你們知道他闊成什麼樣了嘛?不吹牛逼,錢花不完,燒著玩。”
人聽了這話笑笑,還是說昌傑明一句,“吹牛逼。”
他就愛滿嘴裡跑火車,什麼話到他嘴裡說出來,都要去幾分虛頭才行。
“我吹這牛逼乾什麼呀?”昌傑明聲音高了高,“你們都是井底之蛙,不知道改革開放意味著什麼。阿卜說了,這才剛剛開始,大發展還在後頭。到時候,你們想去南方分一杯羹,都來不及了。”
人反問昌傑明,“你怎麼不去呀?”
昌傑明囫圇兩句,“我這妻兒老小一家子,我不是也不敢嘛……再說,誰知道發展得起來發展不起來啊,沒底,還是一份安穩的工作實在。”
在座的人大約都是這想法 ,深圳才設定經濟特區兩年,根本沒人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有國家鐵飯碗穩定工作的,在這時候還都沒多少人敢去冒這個險。高考恢複之後的第一屆畢業生都才剛剛工作一年到兩年,這還沒穩呢,得了鐵飯碗就往深圳奔,那得多抽風多不想過日子才能乾出這事?
而之後也確實就是昌傑明嘴裡說的安卜告訴他的那樣,南方發展起來了,一夜暴富成了常態,所以許多人紛紛下海。而到了那時候,下海的人跟的是熱潮,明顯就又晚了一步。就這樣,安卜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走在了時代的尖端上。
這種事情這時候在昌傑明的飯桌上是說不明白的,吹完安卜現在多有錢,吹完也就算了,他們連羨慕都不羨慕,畢竟安卜這時候屬於極少數。所以吹完了這些靠不到邊的,他們又說起跟他們能靠邊的事情,問昌傑明,“都這麼闊了,還有什麼愁的,他怎麼還不結婚?”
昌傑明因為安卜給他漲麵子,反正他很高興,說:“一直忙著學習,學習結束後又忙著賺錢,哪有心思想這方麵的事。你們以為錢那麼好賺,躺著就往下砸啊?不得費精力費時間嘛?結婚生孩子這種事,也就我們這些人著急。”
但有的人覺得不是,哪有人真的忙事業就不要女人的?所以有人質疑出聲,“彆還是沒忘了蔣珂吧?”然後又問:“蔣珂回去也有些年頭了,你們知道她的情況嘛?”
提到蔣珂,鄭小瑤和施纖纖不再私下說話,而是抬起頭來。但抬起頭來也沒用,自從離開部隊以後,她們都很少再關心部隊裡的事情,平時全忙自己家裡的瑣事了,所以沒有人知道蔣珂現在到底怎麼樣。一旦成了家,斷了聯係的朋友的事情,根本關心不上,也不知道情況。
沒有人知道她的情況,那就有人感慨她和安卜的事情,說:“那時候我們就說這兩人成不了,步調從來沒有一致過,蔣珂那姑娘還跟彆人不一樣,怪得很。”
說起這事,昌傑明和施纖纖就想起當年安卜和蔣珂分手的事情。彆人都不知道細節,隻有他們兩個知道。一想起來就要感慨,擺擺手不想提,說:“都過去了,說他做什麼。人家兩人現在都很好,一個發了財,一個在總政,就算沒能在一起,也都比我們過得好。”
就是什麼都很好,所以話說起來,兩個人沒能在一起,這就成了唯一的遺憾。有人又愛管閒事,偏要往下提,看著昌傑明說:“去打聽打聽蔣珂有沒有結婚,她也沒結婚的話,那不是正好?反正有過好幾年的感情,再和好就是了。”
昌傑明聽了這話還是擺手,“都多大年紀的人了,現實一點吧。阿卜這些年那是因為心裡有愧,所以才沒找。人家小同誌憑什麼不找?條件那麼好,總政裡隨便拎一個都不差,肯定早結婚了。就算小同誌也沒結婚,那一個北京一個深圳,成得了嗎?現實一點,現實一點。”
說到這就不提他們還能舊情複燃的話茬了,又追著昌傑明問老話,“當年他們到底是怎麼分的?我們隻聽說蔣珂服了安眠藥被送進了醫院,是安卜因為要出國才提的嗎?”
昌傑明不想說當年的事,一直擺手,擺完了端起酒杯,“不提了不提了,喝酒喝酒,說點彆的。”
他實在不想說,人也就不追著問,反正都是閒話,能說就說,不能說也無所謂。
而施纖纖坐在昌傑明旁邊,始終沒有摻合這個話題。一直等飯局結束,她扶著略微有些醉的昌傑明出飯店,在秋天的夜裡吹著風,慢慢走著往家回。
因為蔣珂的事情,施纖纖後來跟安卜基本也斷了好朋友的關係。安卜在國外讀書的期間,放假有時會回南京,總共沒幾次,她一次都沒見過安卜。同時,平時也不跟昌傑明聊他什麼,對他的事情沒太大興趣。
今晚上飯局上提起來了,施纖纖都聽在耳朵裡,這會兒走在路上,便問昌傑明:“他心裡還有可兒是不是?”
“沒提。”昌傑明揚一下手,“一句都沒提過小同誌,他不提我當然也不提。都分開這麼多年了,早就各過各日子了,什麼心裡有誰沒誰的,太虛。”
“虛你個頭。”施纖纖瞪他一眼,“你的生活裡沒有愛情,就不許彆人有了?”
昌傑明聽她這話忽然定住身子,看著施纖纖,“這是什麼話?我跟你不是愛情嗎?”
施纖纖看他往自己身上挨,推他一下,“是個屁!稀裡糊塗就嫁給你了,根本沒談過戀愛。那些年我是真傻,為什麼不找人談個戀愛再結婚,搞得現在回想起以前就覺得沒滋沒味的。”
昌傑明等施纖纖說完,上去攬攬她的腰,“還有大半輩子時間呢,我們慢慢談唄。”
“談個……”施纖纖又想拆他的台,想想算了,回家帶娃睡覺吧。
***
蔣珂因為遇到方順,蔣卓又在他麵前提起南京,所以有想法想回去看看。但後來一直沒有完整過兩天的假期,所以一直也沒去。
這事先擱下來,但蔣卓說讓方順給她介紹對象的事情沒有擱下。他真把蔣珂至今還單身的事情跟方順說了,讓他有好的人給他姐介紹。說他姐可能喜歡當過兵的,尤其在文工團混過的。
也就這樣,方順才知道蔣珂和安卜早就分了,並且到現在沒再談戀愛嫁人。他倒沒表現出什麼懊悔的樣子來,隻替蔣珂惋惜說:“小蔣同誌這是被耽誤不淺啊!”
“方主任,誰說不是呢。”蔣卓順方順的話,“勞煩您,要是麻煩,您就當我沒說過。”
再怎麼說也算認識一場,蔣卓開口了,方順自然就往心上放了 。不幾天之後,真給蔣珂介紹了一個對象,說是他們以前文工團裡的戰友,年齡小,七七年高考的時候十九歲,畢業之後沒有工作,現在正在讀研究生。等研究生畢業,肯定就是進研究所,前途無量。
蔣卓掐指頭算算,看著方順問,“還在上學,還有,會不會太小了?”
方順拍一下桌子,“女大三抱金磚,小什麼呀?想找老的,現在哪有幾個沒結婚的?”
蔣卓後來想想,說不定她姐一直看不上跟她年齡相當的,可能就喜歡這種小的呢。想著那就試試吧,所以等蔣珂有假期回家的時候,就試探她,問她:“讀研小三歲的怎麼樣?”
蔣珂看他一眼,知道他什麼意思,所以回一句,“讀的書太多了,跟你姐不是一路人。”
蔣卓一聽她這麼說,心想她果然不在乎年齡,那就沒問題了。然後便和方順約好了時間在飯店定桌子吃飯,生拉硬拽把蔣珂拽去了飯店。
蔣珂沒把這頓飯當回事,他見過不少彆人給她介紹過的對象,不止吃過飯,還看過電影,都麻木了。再說有方順和蔣卓在,就當出來吃頓飯放鬆放鬆了。
可事情結果出乎她的意料,這頓飯並沒有成為一頓和以往一樣的平淡而普通的相親飯局,因為她和安卜在南京的文工團分彆了將近五年後,在這個飯店裡相遇了。
重逢總是很偶然的,像她和方順的重逢一樣,巧不巧的就那時候,躲個雨一轉頭就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