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前世裡失去了母後的庇護,幾位兄長也不知中了那些歹毒的女人們多少暗算。
一想到這兒,楊蓁就氣不打一處來,她非得借此機會好好打壓一番蘇氏姐妹和令狐瓔才行。
令狐瓔讓侍女攙扶著走下去了,四皇子楊顯頗為不屑地說道:
“說好的鬥舞,還沒跳完一支就下去了。
楚皇,看來我們此番要不戰而勝了。
既然如此,何必勞煩我幼妹出來獻舞,多累得慌。”
楚皇令狐驍哈哈大笑:
“這可不行。
盛宴上的鬥舞可是老祖宗留下來的習俗,就算楚國要敗,也總得輸個明白不是麼?”
場下亦有楚國臣屬叫囂:
“十三公主的折腰舞乃是我楚國的佼佼者,若大孟真無能人,還是早點投降罷!”
楊蓁的視線順著聲音尋過去,那人似乎是楚國豫親王令狐翀。
前世裡手握重兵,最終謀逆篡位的豫親王。
她莞爾一笑,從簾後翩然而出,一襲妃色雲煙水袖舞衣隨著她的腳步擺動。
遠遠一看,她仿佛走在雲霧繚繞的仙境。
她嬌笑兩聲,麵若桃花,比起令狐瓔的病態美了不止十分。
“豫王此言,是不是大孟有我蘭陵?”
那原本猖狂的豫親王看見如此一個絕塵的美人,驕傲的火焰瞬間便被澆滅。
他連忙站起身來,躬身道:
“本王......本王隻知大孟有好女,卻從不曾見過七公主真容,實在慚愧......
公主當如山間明月,足以令天下女子為之失色。”
楊蓁掩麵輕笑去,眼神不住地看向傅虔。
不為彆的,想再看看這冰塊臉子喝醋的模樣。
可誰知這冰塊臉仍然冰著一張臉,甚至分毫都沒往她這邊瞥。
她不知道的是,傅虔早就暗暗攥緊了拳頭,就等一會兒比武的時候將這狗豫王一拳打回楚國。
楊蓁沒猜到冰塊臉的心思,以為他又開始裝麵癱,於是負氣地一嘟唇,一張小臉紅撲撲地更燦若朝霞。
豫親王眼睛都要看直了,他從未見過如此嬌貴的女子。
於是一貫對女人呼來喝去的他獻殷勤道:
“七公主嬌弱,若是不想舞也就罷了。
皇兄,我們認輸便是。”
令狐驍喝了些酒,看起來有些微醺。
他不顧旁人地將蘇葉摟在懷裡,蠻不在乎地道:
“罷了罷了,我們認輸。”
三皇子楊晧卻站起身來,大聲道:
“說好了投降認輸,那便不由得你們耍賴了。”
四皇子楊顯也慢悠悠地站起來附和道:
“是啊,既然都認輸了,我們小七就不跳了。”
豫王舔著臉討好楊蓁:
“不耍賴不耍賴,我們楚人最講信用。”
楊蓁卻笑道:
“那可不行。
我練了好幾天的舞,說什麼也得跳完這一支。”
她轉頭瞧見方才被人攙著下去的令狐瓔,如今又麵色蒼白地坐在了後排,仿佛是專程出來看她跳舞的。
楊蓁隻一眼便知道這位楚國公主是在擔心自己會搶了她的風采。
可等她也站在大殿之上的時候,她們早就十分殘酷地被分出了高下。
景瑞帝道:
“既然小七都練了,跳一支也無妨。”
她三哥四哥見自己的幺妹非要跳,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隨著絲竹聲起,楊蓁徐徐振動水袖,隨著煙塵一般飄渺的裙擺,她像一隻鶴一般翩然起舞。
隻聽忽地平地起風雷,她原本舒緩婀娜的舞步卻突然變得韌勁十足,她將層層疊疊的水袖攏在一處,輕盈地拋向空中,舞出最後一個華麗身姿。
接著那輕綢徐徐落向地麵,有如彩雲飄落人間。
楊蓁掩麵輕走兩步,輕輕往傅虔的方向拋出一朵開得正盛的桃花。
那桃花剛一觸及傅虔的發梢,竟突然散落成一片一片,落在他的發間和肩頭。
斑駁的顏色落進他眼裡,全都是那一個人。
傅虔低眉笑了,拿起麵前的金樽倒了整整一杯美酒,起身向上位道:
“稟陛下,末將以為,我大孟公主更勝一籌。”
景瑞帝見傅虔開口,不由地開懷道:
“上將軍所言極是。
楚皇,這下你可心服口服?”
令狐驍也笑,他看了看身邊的蘇葉,大手不由地覆上她的手:
“曾經陳國二蘇公主,也是以舞技聞名天下的妙人兒。
若是今日能舞,那倒是一樁美談。”
蘇葉和蘇白臉上立刻便有些掛不住。
她們二人還未開口,楊顯卻冷哼一聲:
“堂堂一國之母,竟也能在盛宴鬥舞?”
楊曦皺了皺眉頭:
“阿顯,不得無禮。”
景瑞帝不著痕跡地笑了笑:
“華素夫人一舞倒是無妨,隻是楚後畢竟是一國之母。
我看,這事便罷了。”
這回,又輪到華素夫人臉色不好看了起來。
楊蓁彎了彎唇角,笑道:
“楚皇今兒個想必是喝醉了,不如早些歇息。
有什麼事,等明日比武後再提不遲。”
令狐驍擺了擺手,指著遠處默默無聞的令狐瓔道:
“不行,今日就得定下她的婚約。
若是孟帝不允,今日絕不散席。”
令狐瓔突然被她皇兄叫到名字,不由地漲紅了臉:
“皇兄......我”
令狐驍卻突然不知哪裡來了脾氣:
“住口!這裡哪有女人說話的份兒?”
他這句話一出,也不知是在罵誰。
可楊蓁卻並沒有生氣,她由侍女服侍著回了自己的席位,略略啄了一口酒,朗聲道:
“這兒不比楚宮,女人不僅能說話,還能入席。
楚皇還是入鄉隨俗的好。”
令狐驍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微醺的眼眸陡然閃過一絲狠厲。
這一抹光讓傅虔卻捕捉了個正著,他冷冷地注視著令狐驍的一舉一動,防著他對楊蓁有任何的傷害。
令狐驍緩了緩神,笑道:
“七公主說的是。
瓔兒,你過來。”
令狐瓔顯然是被他嚇壞了,戰戰兢兢地重新走到大殿上,跪了下來。
令狐驍側身望向景瑞帝:
“孟帝,你看一看,此女堪配嫡係皇子否?”
他語氣輕佻,讓楊蓁心裡十分不舒服。
就算令狐瓔是他的庶妹,但也不至於這般不堪。
令狐驍這副模樣,與樓子裡出來賣姑娘的有何兩樣?
可他都這麼說了,景瑞帝也隻能硬著頭皮說:
“如今嫡係除了長子,都尚未婚配。”
孫皇後微微蹙了蹙眉頭,向景瑞帝微微搖了搖頭。
可華素夫人卻抓住這一契機,軟聲道:
“我看十三公主模樣靈秀,想來是個賢惠的。
皇後娘娘,不如,您為公主指婚?”
孫皇後臉色有些不好,卻又不好直接發怒,隻淡淡回了她:
“婚姻大事,還是陛下說了算。”
令狐驍慨然一笑,道:
“瓔兒的母親也並非我父皇嫡妻,照樣也恩愛非常。
要我說,不如嫁入太子宮中為妾,如何?”
楊蓁徹底被他的話驚了一驚。
這天下竟還有真的要將自己親妹妹送去做妾的?
她四哥楊顯在她旁邊一聲歎息,側臉跟她比了個“畜生”的口型。
這時候,太子楊昭卻起身道:
“稟父皇,兒臣一心隻想替朝廷分憂,沒有納妾的打算。
況且太子妃賢惠,斷然沒有在正妃誕下子嗣之前納娶側妃侍妾的道理。”
景瑞帝應和著點了點頭:
“那曦兒呢?”
華素夫人聽見楊曦的名字,將手裡的帕子攥緊了幾分。
她妹妹蘇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華素這才放鬆了下來,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楊蓁將這一切儘收眼底,淡淡地聽著她二哥的辯解。
因為她知道,最後這令狐瓔誰也嫁不了,而是進了傅虔府中。
上一世是她不在場,這次她在場了,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她嫁進來的。
楊曦起身道:
“兒臣忙於軍務,鮮少留在京城。
況且,兒臣並不想在迎娶正妃之前納妾。
這門婚事,兒臣也替弟弟們回了。”
三皇子楊晧站起身附和著他道:
“就是。哪裡有兄長還未娶親,我們便娶的?
父皇,這婚事還是指給京華世家勳貴罷了。”
景瑞帝還沒說話,令狐驍倒接過了話茬:
“不過是個庶女而已,若是嫁給大孟貴族也是好的。
各位,哪家有適齡青年?不妨例舉一二?”
他話是這麼說著,可眼睛卻不住地往傅虔的方向看。
楊蓁立刻便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位令狐騷,原本就沒想著要將自己那位頗有心機的庶妹嫁給嫡係皇子,而是從一開始就想將她嫁給傅虔。
楚國缺乏鐵礦,每逢戰事屢有不足。
他這麼做,恐怕就是惦記傅家背後的財力和山莊,想借此機會買到大孟的銅鐵。
楊蓁慢慢道:
“我看倒不必。”
眾人的視線又集中了過來,令狐騷看了她一眼,笑道:
“怎麼?七公主難不成改變了想法,想嫁到我楚國來?
隻要你一句話,上至楚國皇後的位置,下到我豫親王正妃的位置,隨便公主挑!
到那時,本皇會親自奉上孟楚邊境十二城池,作為聘禮。”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尤其是蘇葉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玉牙,臉上的神情精彩的很。
就算令狐驍一向是個沒正經的,但這江山為聘可並非能拿來開玩笑的。
隻聽從次席傳來一陣碎裂的聲音,眾人聞聲一看,隻見上將軍傅虔竟徒手捏碎了一隻青花瓷碗。
可他的神情卻沒有分毫變化,輕描淡寫道:
“不小心捏碎了一個碗。”
楊蓁心裡樂得偷笑,還不忘繼續刺激楚人道:
“我大孟城池何止數千?
吾乃皇家嫡女,未來自會有封邑,又何必稀罕你那偏僻的十二孤城?
我看,楚皇還是死了這條心罷。”
令狐驍故作歎息:
“本皇江山公主都不稀罕,豫親王,我看你也死了這條心罷了。”
楊蓁不理會他,接著說:
“雖則本宮的兄長們都不能娶十三公主,也不代表公主不能嫁進皇家呀。”
她這話一說出來,華素夫人立刻便明白了過來,恨恨瞪了她一眼,立刻懇求皇帝:
“陛下,六皇子他也不過六歲,這也太早了些。”
楊蓁聳了聳肩道:
“女兒還沒說,夫人自己便提到了。不過說到這,六弟倒也合適。
十三公主今年也才十六。
左不過晚幾年成婚,也不是等不得。”
孫皇後立刻便接了這句話:
“六皇子是本宮看著長大的,這婚事本宮定了,就娶楚國十三公主為正妃。
待六皇子大了,再完婚也好。”
華素夫人又想爭辯幾句,卻聽見景瑞帝緩緩開口:
“六皇子雖是華素親生,但畢竟皇後才是嫡母。
這事就聽皇後的。
楚皇,你看這樣如何?”
令狐驍看了看華素夫人,又看了看自己的皇後,笑道:
“甚好,甚好。
這可是親上加親的好事。”
華素氣得咬牙,可她知道絕不能頂撞景瑞帝,不然她在宮裡最後一絲依靠也沒了。
她訥訥道:
“既然楚皇說可納為妾,那便納為妾室便是,何必非要是正妃?”
孫皇後將六皇子拉到自己身邊,疼愛地摸著他的頭:
“雖則我喜歡六皇子,可這孩子到底是個庶出的命。
若是嫁給庶出還不做正妻,豈不是太折煞了楚國公主?”
說著,她一邊替六皇子整理衣裳,一邊笑問:
“小淮,喜不喜歡那個姐姐?”
六皇子懵懵懂懂地看了看令狐瓔,不由地笑:
“喜歡!姐姐長得漂亮。”
“那娶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好!兒臣長大了要給姐姐蓋一座金屋,把她藏在裡麵。
四哥說,這叫,這叫金屋藏嬌!”
孫皇後笑道:
“好,好。
楚皇,公主嫁給我們六皇子,那可真是有後福了。”
令狐驍點了點頭,招呼道:
“瓔兒,過來見過你夫君。”
令狐瓔訥訥應了下來,往前輕走了兩步,又跪了下來。
誰知她還沒抬起頭來,卻看見小小的六皇子跑到了她麵前,小心翼翼地跪在她麵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令狐瓔愣了半晌,淚珠兒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楊蓁光是在一旁看著,都覺得心裡一軟。
可華素夫人卻氣得要命,剛要伸手把兒子拉回來,卻被孫皇後叫住:
“六皇子喜歡十三公主,妹妹你急什麼?”
華素聽了皇後的話,也不好上前阻攔,隻能咬著牙立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兒子將那楚國公主從地上扶起來。
這件事說成了,第一天的盛宴便也接近了尾聲。
景瑞帝笑道:
“今日想來楚皇也舟車勞頓,不如早些歇下。
待明日再比武如何?”
令狐驍打著哈氣道:
“甚好,甚好。”
說罷,他便牽起蘇葉的手,站起身來:
“那本皇便先行一步了,告辭。”
景瑞帝頜首,起身相送。
等楚人走了,景瑞帝和皇後回了後殿午睡。
見他們走了,楊蓁便顧不得幾個哥哥,悄悄繞到傅虔身邊去,拉著他的手便跑。
楊昭目送著他們遠去,跟幾個倒黴弟弟站在一處:
“哎,妹子大了真是不中留。
走,我們賽馬去。”
老二和老三都附和著他,唯獨老四楊顯搖了搖頭:
“我可不去。回去午睡了。”
楊曦挑了挑眉:
“你年紀輕輕的,午睡什麼?走,賽馬去。”
楊顯笑嘻嘻地往殿外跑:
“你們這些單身漢,自然是不懂。”
說罷便跑了個沒影。
*
再說楊蓁拽著傅虔,一路騎馬跑到宮外的桃樹林裡。
才一下馬,楊蓁便撅著嘴巴摟住他的脖頸,嘟囔著問他:
“傅虔,方才楚國的豫王誇我,你怎麼沒反應?”
傅虔低眉看她,淺淺露出笑意:
“他是在誇你,我要有什麼反應?”
“你......你就不怕我給人搶走了?
楚國皇後和豫親王妃可隨我選。”
傅虔繼續淡淡道:
“名號響亮而已,沒有實在東西。”
楊蓁好奇地問道:
“那你說,什麼算是實在的?”
傅虔伸出手去探向她細白的脖頸,楊蓁羞怯一笑:
“好好說話,你,你這是做什麼?”
他眼睛裡蒙上一層春色,漸漸靠近她,就連呼吸也拂過她耳邊,撩撥著她的心弦。
楊蓁怯怯地退了半步,閉上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撒紅包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