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待在傅母身邊,方才的異樣感很快全都一掃而光了。
傅母熱情地帶著她來了廂房,那裡準備了四份精致但不至於奢靡的早膳。
楊蓁定睛一看,每份裡麵都有一碗白粥,兩碟不同種類的點心,兩碟精細的小菜,分彆是一葷一素。
連碗筷都鑲銀,精致得很。
傅母牽著她的手直到落座才鬆開,她一邊讓丫頭去給父子倆送早膳,一邊笑道:
“他們父子二人一見麵就是下棋,正好娘還想得空跟你說幾句體己話。”
楊蓁抿唇笑了笑:
“小七頭一回見母親,也覺得投緣得很。”
傅母聞言更是開心得不行,當下便誇道:
“哎呀,那臭小子可真有福氣,就偏偏娶到小七這般玲瓏可愛的公主,全然沒有驕矜的樣子,娘看了親近的很。”
楊蓁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
“嫁給傅虔,也是小七太有福氣了......”
傅母將早膳往她麵前推了推,忍不住笑道:
“都有福氣都有福氣,快趁熱吃,順便再想想午膳想喝什麼湯?
烏雞湯?冬筍小排湯?”
楊蓁想了想回道:
“冬筍小排便好。”
傅母連忙喚了婢女去小廚房吩咐下去,轉身才誇道:
“小七跟娘口味一樣嘛。這廚子是南島人,做湯乃是一絕......”
一邊聽著傅母說話,楊蓁一邊吃著碗裡的早膳,不由地陷進她的話裡,聽著她講述那些大江南北的故事。
不知為何,傅母總給她一種曾經相識的感覺,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
眼見著碗底的粥漸少,傅母口中還一邊講著故事,一邊一揮手讓丫鬟又上了一碗粥。
楊蓁本就餓得不行,見狀眼睛都亮了。
傅母笑眯眯地揉著她的頭發:
“哎,娘年輕的時候便想著生個丫頭,丫頭,丫頭,可結果呢?
還是生了個臭小子。”
楊蓁好奇地問:
“您怎麼不給傅虔添個妹妹?”
傅母臉上有些沮喪:
“娘也想呀,可是身子太弱了,大夫看了都勸我不要毀了自個兒的身子。”
楊蓁放下手裡的湯匙,全作安慰地將軟乎乎的手放到她手裡。
傅母順勢握緊,笑著說:
“眼下有了你,還不就當個閨女養麼?”
她一揮手,讓人拿上來一隻小木盒遞給楊蓁。
楊蓁知道這是見麵禮,便也沒推辭,接了過來。
隻見那小木盒樸實無華,打開盒蓋竟放著一對白玉鐲子。
那玉鐲有兩處用紋金鑲了一圈,讓那原本古樸的外表添了一份金貴。
傅母慢慢說道:
“這對鐲子是古玉所造,日後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楊蓁心下覺得奇怪,剛想問個究竟的時候,傅虔和傅老太爺過來了。
傅母給她偷摸使了個眼色,便讓她收好了鐲子。
楊蓁趕忙站起來迎接他們父子倆,恭敬地福了福身。
傅老太爺依舊回了禮,卻不落座:
“新婚燕爾的,我們兩個老的就不添亂了,你們今日就歇一歇,明日還有的忙。”
見傅母也站起身準備走,楊蓁連忙低頭道:
“恭送父親母親。”
傅虔也象征性地躬身行禮,但是卻始終未出一言。
待老人家走遠了,楊蓁這才鬆了口氣,也不顧旁人在場,倒在傅虔懷裡不肯動彈。
晴初和秋雨見狀,連忙合了門出去,隻留他們兩人在廂房裡。
傅虔抱著她,低頭問:
“飯都吃好了嗎?”
楊蓁搖了搖頭,然後喜滋滋地拿著小木盒給他看:
“娘送我的呢。”
傅虔輕笑一聲,將她抱著坐在自己腿上,端起粥來一勺一勺地喂。
楊蓁也不客氣,手勾著他的脖子,任由著他喂,偶爾還指揮著——
“要吃那個菜,還要一口點心......”
傅虔全依著她,一口一口地喂飽了小家夥。
吃飽了之後她更不願意動彈,柔軟無骨地躺在他懷裡。
夏季暑熱,沒過一會兒她身上就汗津津的,於是便吵著要回房睡覺。
她兩條腿一伸,剛準備從傅虔身上跳下去,卻感覺環著自己的手一用力,整個人都讓抬了起來。
她剛剛吃多了的睡意瞬時全無,反倒是緊張地抱著傅虔的脖頸,小聲說:
“院子裡方才有許多人,就這麼出去麼?”
傅虔卻沒有停下腳步,反倒是徑直走出了廂房,一路往後院走去。
楊蓁揪著他的衣襟,緊張地閉上了眼睛,將頭埋在他懷裡裝睡,唯恐被人笑話。
他一路挑了要繞遠一些的路徑走,一方麵撿著陰涼地,一方麵則是要讓府上的家人奴仆們都知道她的存在。
一邊走傅虔一邊一頭在她耳邊說:
“府裡的事還是管家在管著,我看他剛正不阿,倒是個好手。
你若是想偷懶,就隻管掌著財政大權,他要多少你給他便是,無需操心府中。”
楊蓁自然是想偷懶的。
更彆說這一路走來,府中園林樓閣修繕得甚好,下人們也井井有條,實在沒有她出手的必要。
不過,隻一條她還記得。
“你說上午那寫丫頭是老管家挑的?”
傅虔聽出她話裡的一股酸味,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你若是不喜歡,我一會兒便叫他來,都送到外宅去打掃屋子。
再不濟,剩下的都讓母親帶回蒼北。”
楊蓁好奇地問道:
“母親不在京華久留麼?”
傅虔搖了搖頭:
“他們不習慣京華的日子,再說蒼北還有一大攤子事情。
不過若是有了大事,他們還會回來的。”
她好奇地問道:
“什麼大事?”
楊蓁看了他一眼,隻見夏日明媚的陽光灑在少年側臉上,很是好看。
他雖表情平淡如常,可眼角眉梢帶著難以掩去的笑意:
“等我們有了孩子之後。”
她聽了這句話之後,像一朵嬌花一般笑開,將小臉蛋深深埋在他胸襟之中。
傅虔輕笑道:
“我母親瞧見我堂弟比我還小兩歲,家中已有一子一女,每日都羨慕的不行。
所以我們是不是也要加把勁,滿足她老人家的願望?”
楊蓁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忽地想起前世裡她也曾經擁有過一個小小的孩子。
每日裡她都能感覺到小腹裡那個小小的生命不斷地在生根發芽,可是到頭來卻還沒來得及出生,就被陸子胥娶的新婦下了墮胎藥。
想到這兒,她便有些難過。
若是這輩子她還有機會能有一個孩子,她一定會用儘生命去保護他。
想到這兒,她眼睛突然亮晶晶地抬起來,瞧著傅虔傻笑。
傅虔被她看得一哆嗦:
“小家夥笑得這麼開心,是怎麼了?”
楊蓁摟緊他的脖頸:
“傅虔,我們要一個小孩子吧。”
傅虔怔了片刻,隨即耳根有些微紅,幾乎不敢對她對視。
古往今來,哪有她這麼大著膽子撩人的?
於是他回複地也有些語無倫次:
“...還是,過一兩年再說吧。”
楊蓁頓時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軟在他懷裡,嘟囔著:
“是你先說的。”
“......”
好不容易到了內院,新換上來的老嬤嬤連忙將門打開,送了他們進屋。
楊蓁注意到這些老嬤嬤比年輕的丫鬟們不知強了多少。懂得察言觀色不說,還對主子的一切行為視若無睹。
他們進屋以後,幾個老嬤嬤進來不聲不響地將盥洗盆和毛巾放下,便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裡就剩他們兩個人。
傅虔到了內室便將她放了下去,小丫頭也自覺地擰了一把冰毛巾給他擦汗。
他坐在軟塌上,任由她忙前忙後地擦汗,解衣裳,好不愜意。
楊蓁自己也換了一身鬆快的衣裳,橫躺在他身邊,腦袋輕輕枕在他大腿上,手裡把玩著傅母送她的一對古玉手鐲。
傅虔隨便從案幾上拿了一本兵營奏報研讀著,時不時地從一旁的木匣子裡挑揀出一粒飽滿渾圓的花生酥喂進她嘴裡。
她一邊嚼著一邊嘟囔著:
“母親說,這玉鐲往後一定會助我一臂之力...
這是什麼意思?”
傅虔瞥了一眼那鐲子上的花紋,淡淡道:
“忘記告訴你了,母親是南陳人。”
楊蓁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來,結結巴巴地說:
“你...你都知道了麼?”
他眉眼裡分明波瀾不驚,仿佛早已洞穿了一切一般,又仿佛是真的......一無所知。
“我知道什麼?”
她低下頭去沒說話,聲音裡帶著一絲弱弱的哭腔,念念叨叨地說起來:
“跟令狐驍合作是我不得已而為之,我一個人沒辦法跟那麼強大的南陳勢力去競爭。
他們不止在宮裡,他們在民間,甚至在你的軍營裡,都有眼線...
甚至連我的長姊,竟然也被他們拉攏。
整個南陳餘孽全然滲透進大孟江山,我們就沒有了半點抵抗之力...
倘若這個時候陸子胥在嶺南起事,我們還可以趁著他們勢單力薄之際攻誅伐之,這也是最後可以牽出背後之人的手段。
此事一成,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楚國討伐蘇葉,令他們誅殺南陳餘孽......”
她說的聲淚俱下,大有上古謀臣死諫時的姿態。
可是過了半晌,傅虔的聲音才遠遠傳過來:
“若不是我問你,你打算將這事瞞我到什麼時候?”
小丫頭抬起頭來,眼淚糊在下巴上還沒乾涸,她眼圈紅紅地看著他,似乎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說多話了......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書扔到了一邊去,侵身過來勾起她的下巴,鼻腔裡不輕不重地“恩?”了一聲。
楊蓁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摸了一把自己的眼淚,弱弱地說道:
“我原來打算,自己一個人扛著來著。”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傅虔:令狐驍是怎麼回事?
楊蓁:(聲音逐漸變弱)我想跟他結盟,可是他試圖勾引我來著。
傅虔:…(寫奏折)臣請戰遠征南楚,隻需二十萬精兵便可攻下。
楊蓁:(偷瞄)QAQ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