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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楊蓁心裡頭七上八下的。
雖然前世裡自己旁觀著傅虔收拾了葉汐, 看著他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可是事到如今, 當她手裡就握著輕易捏碎彆人性命的時候,卻又開始猶豫不決。
當她麵對蘇白蘇葉, 甚至麵對周智的時候,從未生出過這樣“懦弱”的感覺。
麵對他們的時候,她腦中所想的就是如何能從他們手中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甚至想著如何置他們於死地。
這一切都因為她要自保,她要複仇。
可是這輩子的葉汐,沒有傷害任何人,也沒有傷害她。
反倒是上輩子的境遇全都反了過來, 如今落入塵埃裡的人是葉汐, 而她卻高高在上,活的美滿幸福。
如今她過得很好,葉汐過得很糟, 這算不算是報應?
楊蓁一路上都低著小腦袋不肯言語,一直到她跟著傅虔一起來到陽關城裡的那座府邸之後,這一切思緒才都停下來。
她看見葉汐懷孕了。
她的肚子足有五六個月大,就跟當初的自己一樣。
看她一副驚恐的模樣,那副可憐的模樣讓楊蓁想起自己頭一次見她的時候。
她也像這樣挽著素發,弱質纖纖, 一看便是個金貴人家出來的女兒。
那時候的她眼睛裡還沒有恨,沒有怨毒。
若是沒有自己,葉汐會不會一直都是那副樣子?
除此之外, 她也開始回想起自己腹中也有個小生命的時候。
那血脈相通的感覺,那相依為命的感覺。
這孩子何嘗不無辜呢?
他父親死了,母親如今猶如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可是很快她就打消了這一念頭。
重活了兩輩子,她最不該忘的就是,這人心若是壞了,那便永遠都是壞的,這與她的選擇無關。
即使葉汐這輩子還沒有機會害人,但那也不代表她以後不會如此。
傅虔留意到她似乎有了心事,便湊上來低聲道:
“我知道你不忍心立刻處決她,但你記著,麵對傷害過自己的人,決不可手軟。”
楊蓁揚起頭來,終於下定了決心,對他笑了一下:
“好。”
她慢慢走到葉汐身邊,看著她跪在自己膝下求饒:
“公主殿下,求求你饒了我們母子。
求求你,求求你了。”
沉默了良久,她終於還是狠下心來說:
“你的孩子,我會妥善處置的。
他會在鄉野人家長大,這輩子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份。”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了,葉汐一定能明白。
可她仰頭看著楊蓁,淚花源源不斷落了下來。
可她也知道身為叛將之女,罪臣之妾,她原本就是死路一條。
這樣的恩典,已經是尋常人不可得的了。
於是葉汐通紅著眼睛,重重地叩了幾個頭:
“謝殿下,成全。”
楊蓁沒有再說話,而是轉過身來往回走。
她走到傅虔身邊,便將自己紮進了他懷裡,一聲也不吭。
傅虔知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有些艱難,於是便伸出手任由她環抱著自己好長時間。
他歎了口氣,這小丫頭就是個手段厲害,但心裡卻跟棉花一般柔軟的人兒。
他順著小丫頭的後背輕聲安慰:
“沒事了,你已經做的夠大度的了。”
楊蓁把小臉深深埋在他懷裡,滿足地貼著他的溫熱,悶聲說:
“那個孩子,就送到淮南去,找個好人家,讓他慢慢長大吧。”
傅虔點了點頭:
“恩。比起讓他回去襲爵,還是遠離朝堂的好。
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你放心。”
楊蓁重重點了點頭,終於綻開一個笑容來,揚起頭問他: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回京華了?”
還沒等傅虔回應,他們便聽見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高呼:
“報!”
進了院子看見他們二人之後,那傳信的侍衛便沒有大聲喧嘩,而是跪在他們麵前,難掩緊迫:
“稟報元帥,北境戰事吃緊,陛下命元帥立即班師回朝,馳援二殿下三殿下。”
楊蓁一凜,問道:
“這是幾日前發來的消息?”
信使稟道:
“屬下快馬加鞭,三日便從帝都趕至淮南。
算了算日子,這信報應當是七日前發出的。”
傅虔與她對視了片刻,立刻便明白過來,便遣退了信使: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信使告退之後,楊蓁這才焦急地跟他說:
“我隻知道在你攻打淮南的時候,北境幾國派出大軍趁機攪亂我方局勢。
北境軍幾乎全軍覆沒,連我二哥也……。”
她忍了忍,沒再說下去。
傅虔神色凜然,他沉默了半晌道:
“我雖沒有駐守過北境,但北境軍的戰力我是清楚的,就算是敵軍突襲也不可能會傷亡如此慘重。
想必,是京華出了問題。”
楊蓁瞬時便停了下來,她腦海中瞬時便浮起那人的身影。
她幾乎是跟傅虔同時說出了那個名字:
“長姊......”
“大公主。”
她眼裡的驚慌,慢慢變成恐懼。
楊蓁太清楚她那位長姊的城府了。
此番重生回來,南陳餘孽的多半力量都被她直接或間接地摧毀。
可若是在這樣的關頭,她長姊開始從中掣肘,那麼後果難以預料。
傅虔看出來她的憂慮,於是便安慰道:
“我們即刻啟程,要不了多久便會班師回朝。
隻要回去,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楊蓁心中灼熱陡然被他澆滅了大半。
她點了點頭,讓自己強行鎮定了下來。
還好她隨軍出征之前囑咐過母後,要盯緊了楊芙和那半死不活的華素夫人。
可是為了以防萬一,楊蓁還是手寫了一封書信,命信使快馬加鞭送到京華去。
信是送往大公主府的,內容隻有一句話:
“我已知小思夭折真相,請長姊稍安,靜待小七歸京。”
她不知道這封信能不能在大軍回援之前抵達,但她總要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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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瑞帝的緊急詔令,原本平叛淮南的王軍在短暫休整之後,立刻返程歸京。
在半路上,來自京華的詔令又一次傳來:
“令平淮大元帥傅虔直接北上,無需回京複命。”
傅虔傷勢初愈,楊蓁自然是舍不得離開他。
可是京城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也由不得她做出選擇。
兩人分開的前一天夜裡,楊蓁比平常勤快了不少。
就連侍衛送來的飯食,也要小心地挑揀著傅虔不愛吃的東西,最後才肯給他端過去。
傅虔瞧著忙忙碌碌的小姑娘,心裡自然十分受用。
若是可以的話,他想天天都當傷員。
她就穿了一件茶色的素衣,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為了乾活利索,她把袖子都挽得高高的,露出雪白的酥腕。
因為忙了大半天,她領間雪白的脖頸都有些潮紅。傅虔原本伏在書案上寫字,隻是抬起頭來隨便瞥了一眼,便瞧見她這一副嬌俏模樣。
可是小家夥忙得起勁,任憑他怎麼呼喚都不到他身邊來。
於是傅虔臉一冷,從自己的書案前站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楊蓁背後去。
她正忙著把傅虔的藥膏分開每日的用量,卻突然感覺自己身後的燭火陡然被遮去大半。
她不滿意地轉過身來,卻對上一張冷峻的麵容。
來人陰著臉,氣場逼人:
“叫你也不答應麼?”
楊蓁忙推開他準備侵身靠近她的動作,哼唧道:
“我這不是......忙著給你打理隨身的物什,你那幾個侍衛都不算是心細的......唔......”
還沒說完,嘴唇便讓人強行給封住了。
她弱弱地推搡了片刻,連手臂也讓人鉗製住,整個人淩空被抱起來。
借著雙唇交融的空隙,她這才艱難地冒出幾個字:
“不......要。”
可這兩個字卻分明將一絲小火星勾成天雷地火,她整個身子都讓緊緊箍住,被人放到書案上掐著腰親。
楊蓁徹底學乖了,不敢再惹他,溫順地讓他親了個夠。
他親了好一會兒,終於才意猶未儘地離開她的嫩唇:
“這些事情不用你做。”
楊蓁蔥白的手指撫上自己紅腫的唇畔,委屈地嘟囔著:
“可若是讓彆人做,總歸是不如我心細啊......”
傅虔瞧了她半晌:
“那與你成婚之前,我是怎麼過來的?”
她不由地愣怔:
“好......好像也是。”
傅虔輕笑一聲,將她放回原地,低聲問:
“今晚想不想吃肉?”
楊蓁聞言,好奇地問:
“往日不就是些乾菜煮湯,饃饃,還有玉米麵餅?
難不成今天要管糧餉的副官舍得放肉乾了?”
傅虔聞言,憐惜地看著自己麵前的小媳婦。
堂堂一國公主,上將軍夫人,成天卻對乾菜饃饃和玉米麵餅如數家珍。
連一塊糙肉乾,如今竟也算得上是珍饈了。
他將楊蓁圈進懷裡,揉著她腦袋道:
“今日我將附近牧民們養的肥羊全買了,晚上吃烤全羊。”
楊蓁一聽有烤羊肉吃,立刻便兩眼放光,興奮地摟著他:
“大元帥最好了!”
傅虔不禁笑出了聲:
“那平日裡就不好了?”
楊蓁趕忙道:
“沒......今日要比平日更好!”
聽了誇獎,他的眼神卻偏生變得深邃了起來,不停地往她的方向靠近:
“你說說,怎麼才能更對你再好一點?”
楊蓁不由地瑟瑟發抖,斟酌著自己每句話,害怕一言不合就勾出如狼似虎的那個人來。
她想了又想,還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於是便緊抿著小嘴,不肯吭聲。
小丫頭這幅又害怕又緊張的樣子,反而勾起了他想要全盤占領的念頭。
傅虔伸出手來,淩空把她打橫抱起便往床榻上走。
楊蓁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一輕,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便趕忙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