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深淵(1 / 2)

嬌貴命 未降 17159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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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下一場雨,兩人相擁而眠, 睡得很沉。

第二天一大早, 早起侍奉他們的丫鬟進來打開了窗子。

外麵晴朗的天空照耀著昨夜廊下積滿的水漬,空氣裡頓時多了一股清新的味道。

楊蓁今日醒的格外痛快, 也不用傅虔哄著才能起來洗漱。

傅虔在侍女進來之前就已經換好衣服出去了,他要提前準備好今日上朝要呈遞給陛下的軍報。

她讓人侍候著洗漱完畢,挑了一身全素無花紋的輕紗素衣, 烏黑的秀發讓晴初給盤成一個精巧的發髻,卻並未佩戴任何珠玉。

楊蓁想起今年春天有宮裡頭供奉的幾隻絹花,似乎有一朵是仿著梨花做的。

想起來四哥從前最愛梨花,她便將那朵翻了出來, 配在發髻上, 才顯得不那麼單調。

換好了衣裳,傅虔也從外麵回來了。

他身上也穿著同前兩天一樣的那件素袍鎧甲,連手腕上的護腕也讓人給特意換成了白色的。

楊蓁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給他整了整衣裳, 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兒,這才滿意地跟他一起去吃早膳。

傅虔一邊吃著一邊跟她說:

“我已經擬好了折子,等國喪一過,我們就去鄴城待幾天。”

楊蓁頓了頓,眼睫緩緩地垂了下來,應了一聲:

“恩。若是不去一趟鄴城, 到底還是無法安心。

那天我親眼看見長姊...

她斷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消失。”

見這小姑娘又是不由自主地開始想其他的,傅虔捏了一塊奶黃酥封上了她的小嘴,順便還占便宜一般地捏了捏她的臉蛋:

“彆想那麼多。今日見到你大哥之後便見分曉。”

楊蓁嘟著嘴嚼著奶黃酥, 這才點了點頭。

吃完飯之後,傅虔騎著馬,讓楊蓁的轎輦跟在他的身後,慢慢悠悠地入了皇宮。

依照禮製,傅虔要從正門入朝,而楊蓁卻要從雁門進入後宮。

於是兩個人在岔路口分彆。

傅虔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大步走到轎輦前,鑽進馬車裡跟她說了幾句悄悄話:

“此番進宮之後,要好好安慰皇後娘娘。

若是有什麼事,等散朝之後派人通知於我。

今日臣子們都要去承安殿扶靈,到那裡我再去找你。”

楊蓁依依不舍地拉著他的手,在他懷裡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肯放開。

傅虔吻了吻她,這才離開馬車,示意馬夫往雁門的方向去。

進了雁門之後,楊蓁又換乘了內宮裡的步輦。

步輦旁邊早就候著母後身邊的小琴,見了她連忙與晴初一起扶著楊蓁坐上步輦。

楊蓁舒服地臥在步輦上,笑著同兩人道:

“像這樣炎熱的天氣,還是步輦坐著要舒服一些。”

小琴也笑著說:

“步輦通風,坐著自然比殿下的轎輦要涼爽得多。”

內侍們抬著步輦繞過後花園,還要再繞過朝華殿才能到頤和宮。

看著昔日風光一時的朝華殿,如今卻緊閉著大門,形同冷宮一般。

楊蓁示意停下步輦,看著那扇蒙了灰塵卻無人擦洗的朱紅大門問道:

“蘇氏最近可還康健?”

小琴低頭稟道:

“皇後娘娘吩咐了,任憑是誰也不能見蘇氏。

她斷了腿,身邊服侍的也全是娘娘派去的人,隻怕連自己親妹妹死了都不知道。

如今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隻是還要靠人參養著。”

楊蓁淡淡地吩咐了一聲:

“去南苑把曠弟接來,我帶他去見見自己的母親。”

小琴遲疑了片刻道:

“殿下,她已經那副模樣了,還見麼?”

楊蓁寬慰她道:

“無妨。她活了這麼久,不就是想再見曠弟一麵嗎?

去罷,把他帶來。”

小琴聽了這話便沒再猶豫,福了福身,立刻便往南苑去了。

楊蓁帶著晴初一起,叩開了朝華殿的大門。

看院的是個白發蒼蒼的婆子,看起來凶悍的很,像是冷宮裡過來的。

那婆子見了楊蓁,連忙便跪到了地上:

“朝華殿如此汙臟之地,如何能使得公主殿下大駕光臨,殿下還是請回吧,切莫汙了殿下的眼睛。”

楊蓁心下有些奇怪,但仍然開口道:

“無妨,我隻是帶六皇子來探望他的母妃。

華素夫人進來可好?”

那婆子又道:

“廢妃蘇氏上個月便已經被陛下廢黜封號,貶為八品少使。

殿下還是稱之為蘇少使或蘇氏便是了。”

楊蓁長出了一口氣,淡淡道:

“也好。那便帶本宮進去看看蘇少使吧。”

等到她進去以後才發現,這婆子不願意讓她進來是有原因的。

朝華殿裡燃著一股濃重的藥草味道,像是用一些藥性濃鬱的藥熬製出來的,刺鼻的很。

可是儘管是這樣,那也難以掩飾下麵蓋過的腐臭味。

那婆子把楊蓁領到寢殿外麵的屏風處,便說什麼也不讓她再進去了,還搬了一張乾淨的梨花木椅子來給她坐。

楊蓁從這裡,剛好能看見蘇白的一張臉。

那張臉不知多久之前就失去了早先的國色天色。她雙眼凹陷著,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得很。

那婆子走進屏風裡,動作粗暴地將她晃醒。

楊蓁瞧見蘇白那雙眸子睜開了,眸子裡晦暗無比,沒有絲毫生機。

她似乎得了婆子的指點,眸子環視了一圈,落在外麵的楊蓁的身上。

本以為她看見自己的時候會充滿了恨意,可誰知道蘇白忽然笑了,笑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她的頭發蓬亂著,看起來像是個瘋子。

楊蓁歎了口氣,聽見外麵傳來一陣響動,便跟晴初說道:

“出去看看是不是曠弟來了。若是他到了,直接領進來。”

晴初應了一聲,邁著細碎輕盈的步子出去了。

過不了一會兒,朝華殿門口的珠簾又被人掀開了。

楊蓁回頭一看,看見楊曠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走了進來,個子已然高了不少。

在往他身後看,竟瞧見後麵跟著的是他那位未過門的妻子令狐瓔。

令狐瓔也穿著素淨的衣袍,渾身上下褪去了從前的妖嬈嫵媚,看起來乾淨溫和。

她見了楊蓁,立刻便乖順地伏在地上行禮:

“見過公主殿下。”

楊蓁示意晴初扶她起來,小聲同他們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曠弟,你去見見你母妃吧。

她大約精神狀態不大好,你跟她說話的時候小心些。”

楊曠乖巧地點了點頭,自己走進屏風裡去看蘇白了。

蘇白見到他之後,原本布滿了笑容的臉上立刻便忽地消失了,唇齒間咿咿呀呀地不知說了些什麼。

她眼淚流了一臉,伸出去想要抓著兒子的手卻陡然縮回來,像是懼怕得不行。

而楊曠卻像是半分都沒有嫌棄她的樣子,溫柔地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

蘇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溫存,眼睛怔怔地看著他,一動都不想動。

她艱難地開口想說什麼,到頭來卻成了斷斷續續的話:

“曠...兒”

忽地,蘇白從枕頭下麵摸出了一卷書,硬塞進了楊曠的手裡。

接著她沙啞著嗓音開始推搡著楊曠,口中不住地說著:

“走,走,你走......”

楊曠原本還想多留一會兒,可蘇白的反應卻異常激烈。

楊蓁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朝他搖了搖頭。

他自然垂下了頭,離開了殿中。

楊蓁沒有再跟蘇白說任何話,而是徑自跟著他們走了出去。

楊曠站在院中,一直低著頭,模樣很是沮喪。

楊蓁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曠弟,一個人犯了錯,自然要受到應有的懲罰。”

楊曠抬起頭來,陽光照在他那張涉世未深的臉上,顯得十分稚嫩。

他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書卷遞到了楊蓁的手中:

“這樣東西,姐姐想來很需要它吧。”

楊蓁接過了他手中那份書卷,看見上麵赫然印著三個大字:

“景南召!”

怎麼回事?景南召難道不是已經死了?

楊蓁的心中突突地跳動著。當時長姐和景南召同時死在了長公主府,而她們的屍首卻在自己離開了之後突然消失。

更離奇的是,如今她竟然得到了與那周婆子代稱雷同的一本書?

她顧不上仔細思索,隻能低頭一頁一頁地翻動著。

周圍安靜地可怕,而書頁上的內容卻讓她觸目驚心。

從她熟知的朝臣開始依次往下,到那些她從未聽到過的人名。這些名單上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南陳餘孽,可他們所處的位置和所擁有的身份卻實在讓人觸目驚心。

她一行一行地往下看著,直到翻至最後一頁,才長籲了一口氣。

她明白了,景南召不是一個人的名字。

它是一群人的名字。

楊蓁抬起頭來,卻正對上幼弟一雙純粹的眸子,讓她幾乎不忍心將這一切都告訴他。

楊蓁忽地明白了蘇白的用意。

她自知罪無可恕,隻願通過自己親生骨肉的手,去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因為這有這樣,年幼的楊曠才會成為首告的功臣,他的未來才不會因為身上有著南陳血統而布滿荊棘。

楊蓁心軟了,她牽起幼弟的手,輕聲道:

“走,姐姐帶你去見母後。”

楊曠怯怯地點了點頭,一邊走一邊問她:

“姐姐,母後是不是很討厭曠兒?”

楊蓁心中一酸。她眼前這個還不足十歲的幼弟,已經懂得太多了。

自己在他這個年齡的時候,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從來都沒有過這樣心驚膽戰的日子。

一想到這兒,她的手邊愈發攥緊了一些。

到了頤和宮,他們一行人剛走進正殿裡,卻看見孫皇後眼睛浮腫,人也懨懨地半躺在貴妃榻上。

看見楊蓁,孫皇後這才哽咽道:

“小七...”

楊蓁心疼的不行,走過去牽住她的手,陪在她身邊極力地安慰著。

孫皇後已經度過了最難熬的那段日子,見到她之後也並沒有太失控,隻是抹著眼淚道:

“就這麼一段時間,芙兒,阿顯,怎麼就都沒了......”

楊蓁鼻尖也一陣發酸,正準備出言安慰母親,卻聽見孫皇後頗為氣憤道:

“這個南陳餘孽怎麼也來了?!”

楊蓁抬起頭來一看,隻見孫皇後怒視著在下麵跪著的那個小小的楊曠,她心中一慌,連忙阻攔道:

“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