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皇後收回了目光,抬頭看著她。
楊蓁連忙示意楊曠暫時先退去一旁的偏殿裡,自己則留在正殿之中安慰孫皇後。
她稟退左右,掏出方才那本名冊遞了過去,低聲道:
“母後,方才小七帶著曠弟去了一趟朝華殿。
蘇白將這份東西給了曠弟,是所有南陳餘孽的名單。”
孫皇後顯然一怔,接過名冊來看了幾頁,驚呼道:
“原來你長姊嫁的周府滿門,一共有這麼多南陳餘孽?!”
楊蓁點了點頭道:
“整個淮王一脈的黨羽,全部都跟南陳有關。”
孫皇後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抬頭問她:
“小七,這份名冊你不應該直接交給你父皇嗎?”
楊蓁緩緩點了點頭,溫聲道:
“之所以先來找母後,是想著母後能不能看在這份名冊的份上,不要苛待曠弟。
畢竟他今年隻有七歲,還全然不知他母親所犯下的罪。
母親,幼子無辜。”
聽了她的話,孫皇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
“就算無法全然將心中的芥蒂放下,但我日後不會再難為他了。”
楊蓁點了點頭,道:
“有一個小家夥在皇宮裡陪母後,小七也放心些。”
孫皇後歎了一口氣,眸子裡仍然帶著散不去的哀愁:
“小七,你和你哥哥們,一定要小心啊。
若是你們出了什麼事,還讓母後怎麼活得下去。”
一邊說著,她一邊又擦起了眼淚。
楊蓁正忙不迭地安慰著,卻突然聽見外麵有人急匆匆地前來通傳:
“稟報皇後娘娘,朝華殿蘇氏薨了。”
聽聞了這麼一個消息,楊蓁長出了一口氣。
她死了,對許多人來說都是解脫。
孫皇後聽聞了這個消息,反倒沒有什麼驚訝的。
她淡淡地站起身來,喚人來拿了鳳璽和詔書來,賜了蘇氏長使之位,依例下葬。
寫完了詔書,又加蓋鳳印,這便了了蘇白的一生。
*
接下來的七天都將是為楊顯舉行的國喪儀製。
因為楊曦並沒有將楊顯叛亂的事情公之於眾,所以世人都以為楊顯是為了挽救北境而葬身七裡川。
在送葬的時候,孫皇後哭得幾度昏厥,最後非得讓太醫隨時看護著才讓人放心。
楊蓁將那份名冊交給她父皇,並且稟明了來由。
雖然已經打算徹底從這件事當中抽身,但楊蓁還是注意到景瑞帝的臉色隨著翻頁而逐漸凝滯。
或許這上麵的許多人,她不認識,但是她父皇認識。
或許這上麵的許多人,是平日裡景瑞帝倚重多年的老臣。
一想到這兒,她便膽寒。
楊蓁跪在地上,輕聲道:
“既然已經交給了父皇,女兒這便告退了。”
景瑞帝忽地問她:
“小七,這封名冊你看過嗎?”
楊蓁自然是聽出了他話中與眾不同的意味。
她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她父親,仔細道:
“女兒沒有看過。”
景瑞帝看了看她,終於點了頭:
“你下去罷,多陪著你母後。”
楊蓁點了點頭,這便退出了上書房之外。
不知為何,她出去的時候感覺夜風吹拂過來,背後竟是一身的冷汗。
出去的時候,她看到傅虔站在外麵等她。
見她出來,傅虔隻是走到了她身邊去,小心地扶著她一步一步往下走。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巨大的安定作用,像是一葉扁舟終於找到了停泊的港口。
“朝臣們都回去了,你打算回自己宮裡歇著,還是在承安殿休息?”
楊蓁沒顧著有外人在場,借著寬廣的衣袖輕輕牽住了他的手。
傅虔一愣,反手握住她,低聲問道:
“怎麼了?”
楊蓁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實話:
“我...我方才撒了謊。”
“跟陛下撒了謊?”
楊蓁點了點頭,心有餘悸地轉過頭去與他對視。
傅虔暗中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那我能問問,為什麼要撒謊嗎?”
楊蓁咬著唇,小聲地說道:
“因為我看了蘇白留下的關於南陳餘孽的名冊。
不知道為什麼,父皇在問我看沒看過那本名冊的時候,我竟是下意識地說出來這個答案...”
傅虔伸出手去將她攏了攏,輕輕拍著她的脊背道:
“理由其實很簡單。你在保護自己。”
楊蓁聽了這個回答不由地一愣:
“保護自己?”
傅虔點了點頭,低聲道:
“在陛下麵前,你是他的親生骨肉。
可你千萬彆忘了,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
南陳餘孽這把邪火,在大孟已經燒了太久了。
任何一個清楚這件事的人,都會成為陛下所介懷的對象。”
楊蓁聽的有些心驚,她不由地反駁道:
“父皇不會......”
可是真正對上傅虔那雙溫柔如同月色的眸子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反駁他的理由。
事實就是如此。
稍緩了片刻,楊蓁這才開口問道:
“那我該怎麼辦?”
傅虔揉了揉她的頭發:
“彆忘了我們的鄴城之行。”
楊蓁心下一緊,問道:
“你是說,鄴城會是一切都結束的地方嗎?”
傅虔沒再說話,不置可否。
兩人一路相攜走到了承安殿,繼續為楊顯祈福守靈。
她跪在蒲團之上,看著上麵的牌位上所寫的“忠烈仁義武驍王楊顯之位”,喃喃地念著:
“四哥,若你英靈在上,請保佑我們能夠平定此禍。”
傅虔也跪在她旁邊,無聲地陪伴著。
到了深夜裡,卻忽然有人來了。
是楊蓁的大哥,太子楊昭。
楊昭也穿著一樣的素衣,麵色嚴峻地將他們二人叫去了偏殿一處僻靜的內間。
內間是早就準備好的。
他們繞過屏風後麵,看見一方小小的案幾,上麵擺著一盞燈燭和一壺熱茶。
楊昭替他們斟好茶,便開門見山地說道:
“你們才從北境回來,本來不該這麼快跟你們說這些。
但是這件事實在是太蹊蹺了,非得你們去鄴城走一遭才行。”
楊蓁點頭道:
“鄴城如今名義上是我的封邑。
雖說我平日裡從不過問,但還是有決策之權。
倘若長姊真的被送到了鄴城,我一定找得出來。”
楊昭點了點頭道:
“這半年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我預計京中可能會有一場大變。
你們剛剛大婚,若是在這個時候前往封地,倒也算是順理成章。
若是能避開...那便最好。”
楊蓁心中一沉,不由地望向了傅虔。
在看到了他眼中同樣愈發深沉的眸色的時候,楊蓁才明白這件事果然遠遠沒有結束。
她擔心道:
“那大哥你們......”
楊昭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於是便安慰道:
“放心,這場變化暫時不會波及到我們。
隻是朝堂,或許等你們回來之後將會大改。”
沉默了良久之後,楊蓁終於點了點頭。
楊昭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
他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來,遞給楊蓁:
“這是我身邊金羽令的令牌,我撥出了一百人出來護衛在你們身側。
人太多難免過於招搖,不利於你們查案。
所以他們會先行一步,住進你們即將要入住的客棧。”
看著楊蓁略顯疑惑的目光,他又遞給他們一張紙條。
展開來一看,上麵寫著幾個字:
“明盛客棧。”
楊蓁接過紙條問道:
“我們出行,難道不該住在封邑當中的府邸嗎?”
傅虔在此時開口解釋道:
“若是住進府邸,那未免太過於聲張。
但我們打扮成閒人出現在鄴城,便不會引人矚目。”
楊昭讚許地點了點頭:
“這裡是鄴城最大的官署客棧,你們住在那裡我才安心。”
楊蓁點了點頭道:
“大哥費心了。等喪期一結束,我們便出發。
隻是...”
話正說到這兒,外麵卻突然有一道影子閃過。
隻一瞬間,傅虔便飛身出去,輕而易舉地將那個黑影捉了回來摔在地上。
楊蓁和楊昭趕忙從屏風後麵出來,隻見一個內侍模樣的人摔在地上,滿臉驚慌地跪下去:
“奴才該死,奴才本是清掃承安殿的,隻見深夜裡這裡還燃著燭火,便多心來看了一眼。
太子殿下恕罪......”
作者有話要說: 肥鴿我回歸了,希望小天使們看肥文,不要把我燉掉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