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晚膳吃完之後,楊蓁便讓侍女服侍著去沐浴了。
泡進溫熱的水中之後,一天的精疲力儘幾乎都消散而去了。
等沐浴完,她裹著一層新的浴袍出來,卻看見傅虔正伏在寢臥的書案上寫著什麼。
楊蓁稟退了侍女,獨自一人倒了一盞茶送過去,撒嬌一般伏在他背上問:
“你在寫什麼呢?”
傅虔任由她壓在自己背上,仍然專心致誌地看著手裡的手書:
“我們去鄴城這幾日,我將軍營裡一應事務全都教與季康。
還有些事情我要單獨告知與他才行。”
說著,他擱下了手中的狼毫,從一旁取過一方血紅的印章來,仔細加蓋在上麵。
待墨跡乾透了,他將手書合上,借著小姑娘的姿勢將她背起來。
他一手扶著她,一手端著燭火,一步一步地往床榻走。
到了床邊,楊蓁順著他的身子滑到床榻上,乖乖地躺好。
傅虔俯身準備吻她,小姑娘卻頑皮地用單薄的夏被捂住了自己的嬌唇,眉眼笑得像月亮一樣。
他也跟著笑了,隔著夏被落了一吻:
“乖,你先睡,我去沐浴。”
等他的腳步聲走遠了,楊蓁才偷偷地將腦袋伸到床邊去,隔著屏風偷看。
按理說那屏風是瞧不見人的,可傅虔是端著一盞燈去的,從暗處瞧過去,是可以看到......
她不禁捂住了眼睛,卻偷偷從指縫裡看他的影子落在屏風上,映出一個結實的身形。
等他靠近屏風了一些,那身影愈發清晰了起來。
可又等了一會兒,便聽見一陣嘩啦嘩啦的水聲,他走進木桶裡去了。
這樣一來,便什麼也瞧不見了。
楊蓁失落地將小腦袋枕在床邊,仰頭順著窗子望出去,窗外幽暗的景致全都倒了過來。
如水的月光傾瀉而下,順著圓窗的木格剪成影子。
桃花雖然謝了,但是桃林裡依然涼爽。
被這樣的晚風吹著,小姑娘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她的浴袍從肩頭滑落,露出修長玉白的脖頸。順著一路瞧過去,隻見她纖長的手臂也舒展開來,擱在一邊。
傅虔沐浴完畢之後回來,看見的正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低下頭去吻了吻她,大手從她臂彎探過去,把她抱進床幃深處。
*
在桃林彆苑裡的日子總是這般短暫。
第二天一大早,小姑娘就被人半哄半騙地喚了起來,開始換衣裳收拾行囊。
他們從京華帶來的馬車太過於招搖,於是傅虔便用了彆苑庫房裡存的馬車。
天還沒亮的時候,那駕灰蒙蒙的馬車便載著他們一同奔赴鄴城。
第六日晌午,他們才到了鄴城。
楊蓁還是第一次來自己的封地,一直好奇地將腦袋鑽出去看著熱鬨的街市。
可是傅虔總怕有人認出她來,將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懷裡不能動彈。
楊蓁仰起臉,哀求道:
“我不把腦袋伸出去了,就在邊兒上看看成麼?”
傅虔不假思索:
“不行。”
楊蓁繼續懇求道:
“就一條縫就好,我想看看外麵...”
她委屈巴巴地求著傅虔。她還是第一次有自己封地,還是第一次踏上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她是真的很想看一看外麵的情形。
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傅虔終於給她拉開一條小縫,讓她往外麵看。
鄴城是十二州府裡最大的。
這裡來來往往的行人眾多,絕大多數都是大孟人和楚人。
除此之外,就是南陳的人。
南陳亡國之後,大量從歸元而來的流民便四散進入十二州府安家。
這其中大部分都是真正的貧民百姓,可是也混入了不少王室餘孽。
可是單從外貌看來,他們與其他人似乎並無區彆。
看了一會兒,他們便到了楊昭所說的那家明盛客棧。
此次出來是為了掩人耳目,所以除了一個趕車的老管家之外,他們並沒有帶任何侍女和小廝。
傅虔讓老管家將馬車趕去後院,自己則帶著她走近明盛客棧裡。
客棧的掌櫃是個約莫三十歲上下,風韻猶存的女人。
她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番,便斷定他們不是普通人,便言笑晏晏地開口:
“兩位是要一間天字號上房麼?”
楊蓁率先開口道:
“要一間朝街市的上房。”
一說完,她便心虛地看了傅虔一眼。
傅虔低眉,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來,卻並沒有說些什麼。
女掌櫃爽脆地應了一聲,便將一把銅鑰匙遞給楊蓁:
“兩位上三樓,最裡麵那間便是了。”
趁傅虔沒注意,女掌櫃遞鑰匙的時候偷偷跟楊蓁說道:
“這是你養的麵首吧?看那寬肩細腰的,你有福氣呀...”
楊蓁聽了她的話,小臉刷地便紅了,低下頭尷尬一笑,趕緊走了兩步跟在傅虔後麵上樓。
傅虔見她神態有些奇怪,便問道:
“怎麼了?”
楊蓁腦子裡還想著方才女掌櫃的話,眼睛不自覺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咬著唇嘟囔了一句:
“掌櫃的方才...方才誇你長得好。”
傅虔湊近了她兩步,幾乎將她抵在牆上:
“真這麼說的?”
楊蓁慌亂地點了點頭,一雙眸子無辜地看他。
傅虔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捏了捏她的下巴,這才算放過她。
她剛才長籲了一口氣,剛剛退開沒兩步的男人卻又重新將她按在牆上,手還順勢摸上了她的腰......
就在她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暴風雨的時候,那隻大手卻順著摸到她那細白的小手,將銅鑰匙拿了過來。
楊蓁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偷偷看見他拎著鑰匙在她麵前晃了晃:
“還記得是哪間房麼?”
楊蓁一愣。
她方才光顧著想什麼肩寬腰細有福氣了,連房間也......
傅虔無奈地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往樓上走去。
一路走到三層的儘頭,他們這才到了那間寬敞明亮的天字號裡麵。
小姑娘一向都喜歡新鮮的地方,看見這窗明幾淨的客棧便不由地心花怒放,說什麼也要在客棧裡多賴一會兒。
傅虔便也縱著她,讓她吃了些點心便在床榻上歇午覺。
也不知是不是這幾日趕路太累了,還是明盛客棧的床榻太舒服,楊蓁一直睡到日暮黃昏才醒來。
醒來的時候,桌上正擺著兩碗冒著熱氣的餛飩,還有兩籠包子,四盤小菜。
見她醒了,一邊擺弄著菜肴的傅虔便招呼她過去:
“你醒的倒是時候,我剛才從外麵買來的飯食,快來嘗嘗。”
楊蓁揉著眼睛走到桌前,看著他用箸子夾起一個熱騰騰的包子送進她口中。
濃鬱的肉汁頃刻便襲滿唇齒間,好吃得她瞬間便眯起了眼睛。
又讓他喂了一個包子之後,楊蓁擦著嘴角好奇地問:
“我睡著的時候,你放心留我一個人在房間裡麼?”
傅虔漫不經心地從懷裡掏出那把銅鑰匙揚了揚:
“我試過了,那把鎖還是挺厲害的,尋常人都打不開。”
楊蓁剛放進嘴裡一個小籠包,瞬間便呆呆地愣在原地,臉頰鼓鼓囊囊地像一隻鬆鼠。
看見他麵不改色地吃著碗裡的餛飩,楊蓁含糊不清地問:
“你把我鎖在房間裡了!?”
不顧小姑娘的憤怒,他適時地又夾了一個包子送到她嘴邊去:
“我走的時候,你睡得跟小豬一樣,不忍心喊你起來插上門。
不鎖你,壞人來了怎麼辦?”
楊蓁氣衝衝地又被他賄賂了一個包子,滿腔憤懣都化為碾碎包子的動力。
不過她仔細想了想...若是真的有人進來了,她恐怕真的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骨氣是給強者的,弱者雖然弱但是有包子吃。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楊蓁吃飯也變得愉快了很多,一個人就消滅掉了大半籠包子和一大碗餛飩。
傅虔扶額看著自己賊能吃的小嬌妻,伸手將自己麵前還沒吃完的小籠包推了推,輕描淡寫道:
“我晚上吃不下多少。”
然後繼續扶額看著她把剩下的小籠包也全吃了下去。
晚間,楊蓁舒服地摸著吃的圓滾滾的肚皮躺在床榻上,哼唧道:
“鄴城真好,要是能一直住在這兒就好了。”
恰逢傅虔剛沐浴出來,輕笑了一聲:
“一直住在這兒吃包子?”
楊蓁興奮地坐起來,小身子挪到床邊去抱著他:
“這麼好吃的包子鋪,我們在京華開一家好不好?”
傅虔將手中擦頭發的錦帕扔在一邊,俯身勾起她的下巴:
“你當老板娘,要負責做麵團,調和餡料,包包子,蒸包子......
你確定你可以嗎?”
楊蓁嘟著嘴道:
“不是還有你麼...”
傅虔湊近她,聲音沙啞魅惑:
“是還有我。”
一邊說著,一邊封上了她的嬌唇。
兩人正纏綿著,忽地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
傅虔猛地將她推進床幔裡,抽出放在案上的寶劍,低喝了一聲:
“誰?”
隻見外麵有個人影似乎往門下塞了什麼東西,便一路小跑著離開了。
傅虔停頓了半晌,確定了那人已經離開,便躡手躡腳地往門邊靠近。
楊蓁擔心地喚了一聲:
“傅虔...”
傅虔回頭安慰道:
“沒事,你在裡麵不要出來。”
楊蓁聽了他的話,便立刻縮成了一團,順從地躲在層層疊疊的床幔之中,小心翼翼地看著傅虔的動向。
他走到門邊去撿起來一封書信,又在門邊上聽了一陣,這才回到床榻上。
借著床邊的光,傅虔打開了那封信件。
上麵加蓋著太子府的密印,展開一看隻有幾個大字:
“金羽令沿途耽擱,無論任何人敲門切不可信,切記,切記。”
楊蓁被這封信上的內容下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由地靠在傅虔身上,聲音都有些顫抖:
“傅虔...”
傅虔將她抱在懷裡,不停地順著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彆怕,過了今晚我們就去官邸。有我在,彆怕。”
楊蓁感受著他溫熱的氣息,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可是就在這時,外麵突然響起一陣緩慢而有規律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
作者有話要說: 瞬間懸疑番。
沒有錯,你們看到的是一隻懷揣著懸疑夢的肥鴿,咕咕咕,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