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周堯緩緩坐在折疊凳上，接過現場導演遞過來的水杯，道了一聲謝，將那些飛揚而起的心思死死壓住，再也不想。
今天上午的戲拍到一半的時候，鬱明又一副古裝扮相地騎著電動摩托跑了過來，大概沒想過他們劇組在監獄的這個景裡，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所以才一看見人就不高興地抱怨道：“怎麼跑這兒來拍戲了？第一場戲就在監獄裡多不吉利啊，你們也太不講究了。”
鬱明是不怕周堯的，混熟了就更加不怕，大大咧咧地跨在台階上，用手擦著頭頂上不存在的汗水說：“有冰水嗎？”
周堯搖頭：“隻有熱水。”
“不要，你們劇組沒茶水嗎？也不是多大的組，找兩個茶水就能忙過來。我們那邊有七個茶水呢，所有人都能喝到自己想喝的水。”
鬱明真是不炫耀就要死的類型，而且就喜歡在周堯麵前炫耀，等著把自己劇組的財大氣粗炫耀了一遍後，這才說道：“我這邊戲差不多快要拍完了，可能過兩天就要走，一起吃頓飯啊。”
周堯從未覺得自己和鬱明有多熟悉，“不用了。”
“什麼不用，你知不知跑吧裡麵的潛規則特彆多，我趁著還沒走和白斂說說怎麼搶戲，導演組那邊通知我了，他們那一期的錄製節目加上白斂有五個飛行嘉賓呢，再加上我們五個固定MC，十個人的節目錄製，有些人為了搶放送量什麼招兒都能使出來，賊不要臉的，要是不會搶戲，八十分鐘的節目最多給你五分鐘，五分鐘啊，什麼概念，白去了！”
“……”周堯揚眉，不知道鬱明的腦回路是個什麼東西，說他張揚放肆肯定是有的，說他單純傻白甜也不缺，時不時的還有點些勁勁兒的小義氣，這複雜的性格也算是難得的珍寶了。
“嗯？”鬱明擼起自己的廣袖，叉腰看著周堯。
周堯輕笑：“好。”
鬱明咧嘴笑：“那行，就這事兒，回頭我給你打電話。”
說完，鬱明跳上自己的電動車，“嗡嗡嗡”的又開走了。
周堯看著年輕人的背影，啞然失笑。
等到下午的時候，鬱明的電話果然打過來了，周堯確認了地址，隻叫上了白斂和夏睿，尋思著年輕人方便交流，三個人就去鬱明提前訂好的餐廳。
到那兒一看，也隻有鬱明一個人在。
這是一家火鍋店，山城的麻辣火鍋，才一下車就能夠聞到濃鬱的香味，夏睿捂著鼻子進了包間，抱怨：“哎呦，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吃辣，麻辣火鍋是我死穴啊。”
鬱明正在點餐，聞言抬頭：“叫的鴛鴦鍋，你吃白湯就好了。”
幾個人打過招呼坐下，菜單在每個人手裡傳過一圈，鬱明和夏睿已經搭上了話。
鬱明說：“我說實話哈，你的眼睛長的太特殊了，冷眼一看很帥，看多了越看越帥，跟隻狐狸似的。”
夏睿說：“實不相瞞，第一次看你的時候我還對同學說，這個妹妹長的好像男人，真有個性。”
兩人差點打起來。
不過等菜一上上來，兩杯啤酒下了肚，兩人又和好了。
鬱明說：“在現在這個影視圈，美人如牛毛，帥哥滿地走，需要的就是這種與眾不同的特點，你長了個能夠長久被人記住的臉。”
夏睿投桃報李：“我大學那會兒上形體課，學過你跳的舞，後來上綜藝節目我還跳過，回頭兒我們一起跳一下？”
那邊兩人聊得火熱，這邊周堯和白斂慢條斯理地吃著火鍋。
周堯吃了一口從紅鍋裡撈出的火鍋粉，辣的眉頭直蹙，說：“吃火鍋粉的時候小心一點，這個很辣。”
白斂說：“還好吧，我能吃點辣。”
周堯想起，“對了，你是南方的。”
白斂說：“來A市飄了快七年了，也沒原先那麼能吃辣，不過這鍋底料比較淡，裹上香油我都能吃，你看看什麼不能吃的，就給我吧。”
周堯聽了這一句，將提前撈出來放在碗裡的火鍋粉推到了白斂麵前，“都是你的了。”
白斂抿嘴笑開，辣的格外紅潤的嘴唇上沾著些油，在那白的晃眼的皮膚襯托下，瀲灩至極，周堯視線落在上麵，多看了兩眼。
“怎麼？”白斂發現，問道。
周堯指指自己的嘴角。
“？”白斂揚眉。
周堯又指了一下。
“？”白斂揚眉。
周堯無奈，扯過紙巾按在了白斂的嘴唇上，待得兩人都愣住了後，周堯突然很困惑是什麼黏住了自己的嘴，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罷了。
兩人氣氛古怪，回過神來才發現房間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再看之前聊的正歡的兩個人都悶頭吃著碗裡的東西，一切如常，但周堯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兒。
白斂倒是知道原因，他垂下眼眸，手裡拿著剛剛周堯遞過來的紙巾在嘴唇上擦著，速度很慢，一下一下的，正在思考。
他和周總的緋色新聞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他覺得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兩人根本沒在一起，這種不靠譜的緋聞經不起時間的考驗，很快就會散去。
但誰也沒想到，快一年了，傳聞不但沒有消散，甚至越演越烈，身邊的人都還堅信著他們的關係，就連網上都開始出現這些消息。
這是不對的。
白斂告訴自己，不能任由緋聞再這麼發酵下去了，身邊人的目光越來越曖昧，周總早晚會意識到不對勁兒，即便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周總真正在一起，但若是因此生出芥蒂，進而疏遠，也不是他想要看見的。
所以還是要解釋的，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這頓晚餐吃的還算不錯，沒有應酬飯的處心竭慮和勾心鬥角，又都是些年輕人喜歡的話題，再加上鬱明熱情地教著白斂和夏睿該怎麼在綜藝節目裡搶戲，所以等到鬱明提議去酒吧，周堯欣然前往。
於是才發現年輕人的戰場在這裡。
夏睿要和鬱明比跳舞，兩人在包廂裡播著鬱明的歌，從頭跳到尾，鬱明大獲全勝，得意洋洋地數落夏睿沒跳好的地方，然後又耐心地教著他要怎麼發力才夠帥。
然後回頭意猶未儘的鬱明將目光瞄準了白斂，挑釁意味十足地問他擅長跳什麼舞。
白斂被夏睿拉著站起來報出了一首音樂，於是三個年輕人也不管會跳不會跳就是一通群魔亂舞。
待得跳累了，又開始比唱歌，鬱明是舞台出生的，音律方麵自然更強，夏睿和白斂雖然略差一點，但都有一個好的歌喉，周堯從頭到尾屁股都沒有離開沙發，卻像是看了一場群星演唱會。
聽說年初的時候鬱明全國巡演的前排門票賣到了十萬，自己這是無意間省了十萬塊錢嗎？
唱完跳完的鬱明又開始和周堯喝酒，周堯喝了幾杯就擺手了，鬱明又去找白斂和夏睿喝，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模樣。
周堯本以為鬱明是玩起來就這麼瘋的一個年輕人，等著人真的喝醉的時候，才知道他心裡裝著事。
他說：“前幾天做了個錯事，經紀人已經罵我好幾天了，公司那邊還特彆打電話過來罵我，說我傻的像個二愣子。我幫朋友介紹上個節目怎麼就傻了，不就是個對台戲嘛，以後拍戲的地方多了去了，是不是每回一有對台戲我就得換一批朋友啊。那麼大的一個公司，怎麼小肚雞腸的，什麼玩意兒嘛。”
周堯眼眸微斂，略微思考就明白了。
也就是這麼一晚上，在周堯的心裡，把鬱明和藍星環球影視徹底給分開了，仇人是仇人，這個二愣子就是個傻乎乎的二愣子，白瞎了那張看起來很精明的盛世美顏，
不過雖然知道鬱明是因為為白斂介紹資源，惹怒了公司那邊，周堯卻還是什麼也沒說的讓白斂上了那個節目。
既然是鬱明頂著壓力找來的資源，如果不去也就代表不承這份情，白瞎了鬱明的心意，因而與其在這件事上糾結個沒完沒了，還不如好好想想鬱明涼了之後自己能夠幫他做什麼。
簽進公司裡來嗎？這得想想，等到鬱明涼透還得一兩年呢，這期間的違約金他還真就拿不出來。
周堯還在尋思著這件事，等回過神來，三個年輕人都有點喝高了，鬱明拿著麥一首接一首地唱歌，旁若無人，唱的全情投入。
白斂把夏睿叫到沙發的另外一邊坐好，壓著他的手正色說：“我和周總什麼都沒有，你彆再提這事了，周總知道了我還怎麼工作。”
夏睿醉的眼神發直，驚訝：“這樣的嗎？真的嗎？你不是騙我吧？不會吧，明明你們都一起泡溫泉了。”
“什麼？溫泉？”白斂思緒散亂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夏睿說：“雪山啊！泡溫泉啊！你和周總啊！”
白斂愣了一下，然後就想起了那天周總從溫泉裡起來的模樣，水聲嘩啦啦的往下落，形狀健美的倒三角脊背浮現在自己的眼前，寬肩窄臀雙腿修長，身材真好。可惜了那天自己嚇得不行，一直在擔憂自己的“貞操”問題，沒能多看兩眼，嘖！
周堯喝下最後一杯酒，翻腕看了一眼手表，十一點。
“回了。”
周堯結了賬，帶著三個大明星在街上打了一輛車，開車司機多看了兩眼後視鏡激動的連車都不會開了，發出了“呀呀呀你是誰”的驚呼聲。
等回到影城的賓館，竟然已經十二點過。
鬱明的經紀人等在酒店的大堂，看見鬱明搖搖晃晃的回來，氣得臉色發紫，然後又忌憚地看了周堯一眼，簡單地招呼了一下，就把鬱明拉近了電梯。
在電梯裡，經紀人怒道：“周堯是個同性戀啊！你跟他走那麼近乾什麼？”
鬱明抿著嘴嘀咕：“我想和誰交朋友就交朋友，我覺得他挺好的，能寫能編還能拍，多能乾啊。”
經紀人胸口大力起伏，臉都氣黑了。
那邊周堯帶著夏睿和白斂慢了一步，等了第二部電梯才進去。
夏睿眯著狹長的眼睛抱怨：“你看那經紀人的眼神兒，什麼表情啊，一點禮貌都不懂。”
沒人回應他，夏睿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下，然後又看向周堯說道：“周總對不起啊，剛剛白哥都和我說了，以後我再也不亂說話了，我的錯，您彆怪罪，也彆怪白哥不理他。”
白斂本來懶洋洋地靠在電梯牆壁上，刷的一下就站直了，嚇得酒醒了一半兒，頭發絲都立了起來。
好在這個時候電梯門打開，周堯奇怪地多看了夏睿一眼：“怎麼了？他說什麼了？”
白斂一把將夏睿踹出電梯，然後自己也跟出去，笑：“沒什麼，喝醉了，晚安周總，周總好夢。”
周堯揚眉，卻沒有將按在關門鍵上的手移開，他站在電梯裡，深深地看著白斂說：“是CP那件事吧，不用在意，我也沒有生氣，網絡的言論不可控，倒是你，彆在意就好。”
白斂牽著嘴角微笑，說：“我沒在意，我也沒當真，您也彆當真了。”
“嗯。”
電梯門在眼前緩緩關上，周堯寬慰他的臉消失在了眼前，白斂斂下眼眸，眼底色澤漆黑暗沉，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自己從那失重的墜落感裡拉回來，推著夏睿往前走。
是的，我不在意，我也沒當真，您也彆在意，就好。
周堯回了房間，洗了個熱水澡，將身上的火鍋氣味和酒味衝了個乾淨，但是被熱氣熏騰著，酒精卻莫名的發酵，他躺倒在床上天旋地轉。
那酒是假的吧。
周堯捏著鼻梁，明明很困了，卻又睡不著，閉上眼睛強烈的暈眩感襲來，惡心的他隻想吐。
他撐起身子，靠著床頭坐起，拿過手機本來打算看看短視頻，誰知道卻莫名其妙地按開了微博的APP，最後他猶豫了一下，搜索了“藏鋒斂殷”的關鍵字。
一瞬間，無數的內容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殷商大大長得超帥，和小白簡直配一臉，一個高大冷帥，一個陽光俊逸，老天爺啊！我情願相信他們是真的！真的在一起就好了！”
“粉絲見麵會的視頻我已經擼了不下百遍，可恨殷商大大的鏡頭太少了，就算我是神級剪刀手，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圖片】周總和小白的故事第34篇——為什麼小白不是頂流。”
點開圖片一看。
這個人物畫風瞬間勾起了周堯的記憶，讓他想起了白斂在搬家的時候，被他從箱子裡找到的一個小冊子。
戴著狼帽子的老板和戴著兔子帽子的軟包子出現在眼前，周堯瞬間在床上坐直，這原來畫的是他和白斂啊？
依舊是個非常簡單的四個漫畫。
第一格。
狼帽子的老板還是坐在電腦前麵忙碌著，這次周堯知道，大概是在畫自己正在碼字。
兔帽子的白斂站在桌邊上，眼睛溜圓，閃著星光，對著手指說：“我想上個綜藝節目。”
狼帽子老板冷酷無情地回答：“不行。”
第二格。
兔帽子的白斂嘴唇嘟著，眼眸半斂，對著手指說：“我……想上晚會。”
狼帽子的老板頭也不抬，繼續冷酷無情地說：“不行。”
第三格。
兔帽子眼淚汪汪地說：“我……想去拍戲。”
狼帽子的老板繼續回答：“不行。”
第四格。
兔帽子撲進狼帽子的懷裡氣得捶打他的胸口，說：“你好過分！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能參加啦！”
狼帽子卻將人抱在懷來，狼尾巴悠悠地晃著說：“你隻能上我的戲，拍我的綜藝，上我的晚會，除了我的身邊，你哪兒都不能去。”
看到這裡，周堯的眉毛都快飛到天上。
瓦特？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神展開？我不讓白斂參加太多的節目，難道不是怕消耗觀眾對他的期待值，以及怕他太累了嗎？這見鬼的占有欲是什麼玩意兒？
生氣！
這個漫畫根本是在扭曲事實！
點開這叫做“長劍大公”的微博號，周堯果然在微博號裡發現了自己想要看見的內容，除了關於自己和白斂CP的漫畫以外，幾乎沒有彆的內容，微博的粉絲竟然有六萬之多，最新漫畫更新到41話，幾乎所有漫畫的留言點讚數都在三位數以上，熱帖竟然有三千多的留言。
當周堯看見熱帖第一名的時候，一團熱氣騰的就從臉上炸開，直衝天靈蓋。
這是一張厚塗的彩畫，除了發型以外和自己一點也不像的帥氣總裁坐在老板椅上仰著頭，但和白斂很像的另外一個清俊的年輕人正坐在桌子上，用著一種輕鬆的姿態彎下腰去，親吻著那個仰頭的男人。
平心而論，這張圖的構圖和意境都很美，一層層刷上去的顏色很有電腦CG的寫實風格，因而周堯看在眼裡，更有些受不了。
他甚至沒有考慮過白斂能不能成為戀愛對象的問題，這邊就給了他一張接吻的圖，相當於一下子撞開了他鎖緊的大腦，蠻橫不講道理的將這個畫麵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天……”周堯捏著鼻梁關閉了手機，隻覺這一眼的衝擊實在有點大，幾乎顛覆了他的三觀。
真是喝醉了，竟然會去探尋這件事的答案，以後還怎麼做同事。
周堯把被子一蓋，再不管手機，強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