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周堯這邊心情倒是很平靜,送了李副主任上車後,又送了電影廠的領導和唐澤離開,最後他雙手插在衣服兜裡，走在夜晚的馬路邊上，慢慢地朝著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
不是沒有看見跟在何瑜身後的同學，也不是完全沒有來往的念頭，畢竟大學四年最是讓人難忘的時光,那時候隻是單純地快樂著,因而最是讓人懷念。
但離開校園，各奔東西,總有些人和事會改變。
就好像這條走到了儘頭的路。
就好像那盞壞了的燈。
在這初秋的夜晚,讓人惆悵。
周堯沒有回父母家，而是回了自己新買的房子裡,自從房子買到現在，住進去的時間不足一半,門一打開，冷寂的氣味撲麵而來，周堯突然就明白自己為什麼喜歡住在劇組的賓館裡了。
人氣,在乎自己的人和自己在乎的人在身邊來來往往，那種被需要被關心著的感覺給了他溫暖的力量,讓他能夠安心。
所以周堯一進屋,就坐在沙發上將手機掏了出來,在公司核心群裡發道：【今天和央爸八套的李副主任吃了頓飯,超算在央爸播映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捧場王金漪馬上說道：【開心！央爸認可的劇,價錢已經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名望！名望啊！】
梅廣軒說：【超算央爸版我覺得還有些問題，等你回來我們再從頭到尾看一遍，儘快送上去過審吧。】
白斂說：【這事能定下來了，突然緊張，我爸媽還真就是八套的老觀眾。】
唐佳佳私聊說：【我爸今天喝多沒有，昨天和你喝多了，回家和我媽還吵了兩句，你彆老灌他酒行不。還有你和我爸說過沒有，咱倆沒戲這事，你彆老騙他把你當女婿啊。】
周堯感受著手機的在手心裡彈動，接二連三地響起鈴聲，他嘴角微微上勾，緊繃了一晚上的身體緩緩地放鬆了下來。
並不是享受這種一呼百應的感覺，而是當我說話的時候你們都在，願意傾聽，那種被人在乎的感覺很好。
周堯回答金漪：【李副主任想要首播權，回頭你和我去海市見一下奇異平台那邊的責任人，看看這事怎麼解決。】
周堯回答梅廣軒：【我明天就回去，晚上加個班吧。】
周堯私聊唐佳佳：【這事我說恐怕不方便，我和唐老師以後還有很多合作。】
最後。
周堯看了一眼白斂的頭像，手指落在那頭像上，但因為沒有抬起來，因而始終沒有打開。
遲疑數秒，周堯點開白斂的微信私聊：【摸頭.jpg】【加油.jpg】
白斂回複：【開心.jpg】
接下來很久，周堯都在群裡，以及私下裡和大家交流，公事和私事都有，漸漸的心裡的那點疲憊和滄桑感就消失不見了。
果然工作可以讓人減壓。
周堯臨睡前將筆記本電腦抱上了床，在萬籟俱寂的夜中，第一次嘗試著編劇神說電影版的劇本。
落筆很難。
周堯是看過上一世自己的“天神聯盟”電影的，而那些電影毫無疑問都是楚迅帶著團隊編劇出來的。那時候周堯一邊覺得這電影拍得很精彩，但另外一方麵卻又覺得特彆不尊重原著，在這種“聯盟”電影裡，各個英雄除了還保持著自己的身份背景和特殊能力以外，整個世界觀都被修改了一遍，就連敵人都是原著裡沒有的。
楚迅在他的之上，又構建了一個宇宙，再次擴大的格局為“天生宇宙”增骨添肉，越加完善，精彩。
因而當周堯想要去編排一部電影的時候，他腦袋裡最先浮現的就是楚迅曾經寫過的那個版本。
如果自己真的寫出來，這就是摽竊！
哪怕這個世界不會有人知道真相，但是周堯首先就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作為一名文學作者，最深惡痛絕的就是盜版和抄襲，這是他職業的底線，創造一個全新的宇宙也是周堯的傲骨。
所以當周堯回到家裡，打開電腦，準備嘗試著第一次編劇的時候。
他發現……這很難。
閉上眼，是楚迅編劇的電影，睜開眼，還是楚迅編劇的電影，那個世界已經在他的腦袋裡成了型，就像一個真實的存在，他不能避開他。
後來周堯關上電腦，告訴自己再想一想，創作需要靈感，他一定可以編出更好的故事。
……
不過第二天周堯並沒能回到影城，一大早的他就被唐澤叫到製片廠，大概是李副主任的首肯引起了製片廠的重視，製片廠介紹了好幾個專業人士，非得要幫著周堯做央爸版的剪接。
領導說：“我們經常和央爸合作，那邊的要求我們也很清楚，尤其是小王他們都是專業人士，我可以保證剪出來的內容既不會踩了央爸的線，劇情上也不會太大變化，所以這幾天咱們把這件事當成頭等大事來做，儘快把能用的版本交上去。”
領導一片好心，剪刀手也就就位，人家說的已經很貼心，周堯也沒必要非得硬著乾，所以打了個電話給梅廣軒，讓他回來，剪切上梅廣軒是主刀，周堯隻是提一些意見，沒了梅廣軒還真不行。
梅廣軒一趕回來，就埋首在剪映室裡工作，就連駱副導演都被叫回來提供意見，周堯便隻能跟著，這一忙就忙到了晚餐。
晚餐在電影廠吃的，廠外麵小店裡叫來的外賣中餐，點餐的時候廠子裡的人都叫的回鍋肉蓋飯，周堯不喜歡吃辣的，給自己叫了一份白斬雞飯。在其他人大快朵頤地一邊誇著這家味道美味，一邊繼續忙碌工作的時候，周堯蹙著眉吃著有種說不出怪味的雞肉，勉強吞下幾口墊了肚子，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剪接工作忙到晚上，這些原片裡有些是做了特效的，有些還沒有，增加了剪接的難度，但領導安排的任務，硬著頭皮也要乾。
等到八點，大家看見剩下的活兒還有挺多，絕不是一天晚上可以忙完的，所以一番合計，就此散去，明天再聚。
梅廣軒蹭順路的車走了，周堯獨自開車往家去，遠遠看見小區大樓的時候時候眉心蹙緊，等著將車開進小區的地下停車庫，甚至來不及將車擺正就匆匆地上了樓，開門衝進廁所。
一次，兩次，三次……當周堯第四次從廁所裡出來的時候，已經痛苦地扶住了牆，躺倒在床上，便再動不了。
在睡意來臨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著，是雞！就是那份白砍雞，它一定壞了！
周堯再一睡醒，耳邊響起了門鈴聲，說不出名字的鈴聲在耳邊回蕩，大約是這個品牌的初始音樂，有深夜裡被吵醒的時候，有種莫名其妙的驚悚感。
周堯趴在床上醒了好一會兒的神，隻想熬到對方放棄離開，然而很快第二輪的鈴音再次響起，頗有幾分鍥而不舍的架勢。
“呼……”
周堯歎了一口氣，邁著軟綿綿的雙腿走到了大門，不耐煩地將門打開。
門口站著白斂。
周堯愣了一下。
總導演不在，周堯不放心將白斂的戲交給其他導演，所以白斂也跟著梅廣軒一起回來了？
白斂站在門外，眉眼濃麗，鼻影高深，嘴唇潤著淡淡的粉，毛孔的細膩程度哪怕是用高倍數的攝像機懟臉也拍的毫無瑕疵，而且白斂顯然天生毛發較淡，因而嘴角一圈也沒有明顯的青痕，嘴唇微張的時候，一粒唇珠在畫麵裡清晰浮現，棱角分明。
周堯的視線在白斂的嘴唇上繞了一圈，然後不動聲色地移開，問道：“什麼事。”
“梅導有事找你，說你不接電話，讓我過來看看你回來沒有。”
“哦。”
白斂視線在周堯臉上環繞，繼而眉心微蹙：“您臉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嗎？”
周堯點頭，終於還是將握在門上的手鬆開，轉身回走，也算是給了白斂一個進屋的許可。周堯走到冰箱前打開看了一眼，說：“晚飯沒吃對，不過現在好了。”
“吃壞肚子了？”
“嗯。”隨後周堯又去廚房尋摸了一圈，到處都是空的，他不在家裡做飯，就連常備的食物都沒有。
白斂見他這樣，說：“想吃東西？我家裡有麵條，我給你下麵吃。”
周堯正翻箱倒櫃的動作頓住，轉頭看向白斂，然後點了一下頭。
轉移房間，周堯進了白斂家裡。
白斂經常來他屋裡，因為他屋裡有個健身房，但周堯很少去白斂那邊，主要不知道自己過去乾什麼，他不是喜歡串門嘮嗑的性格，前段時間又確實忙的不行，因而仔細一想，自從那次白斂搬進來的時候自己來幫了個小忙，這還是第二次。
“你等等，先看會兒手機，我很快的。”
白斂挽著袖子就進了廚房，廚房的燈被點亮，周堯抬頭就可以看見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西式的廚房露出年輕人的上半身，汩汩冒著的水蒸氣熏著那張臉，低頭忙碌的表情很是認真。
周堯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麵的香氣被他吸入鼻端，接下來的每次呼吸都仿佛帶著淡淡的甜味，溫柔地安撫著他不適的腸胃，溫暖的氣息環繞著他，於是周堯的眼角眉梢也跟著舒緩開來。
白斂察覺到周堯的視線，有點小小的緊張，說：“我不太會做飯，可能不太好吃。”
“沒事。”
“佐料也不夠，要不我給你煎個蛋。”
“可以。”
被油煎香的雞蛋也讓這房子裡充滿了油煙的味道，但周堯並不覺得膩，反而食欲大盛，隻等著白斂將雞蛋麵端上來，他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白斂坐在對麵，冷光燈照在他的臉上，可以清楚看見被煙熏紅了的臉，看著周堯吃著自己親手做的食物的滿足讓他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笑，赧然地說：“家裡蔥和大蒜都沒有，隻有一點鹽，我用煎雞蛋代替了雞精，可能會有點淡。”
“嗯，我就想吃淡的。”埋頭吃麵的男人抽空說了一句，“你不吃嗎？”
“正飽著呢。”
吃完飯白斂洗了碗，又陪著周堯坐著聊了一會兒，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時針緩緩地指向了十一點，睡覺時間到了。
周堯雖然知道該走了，但卻覺得白斂家的沙發卻莫名的舒服，粘著他不讓他離開，掙紮了好一會兒，直到白斂忍著打了個哈欠，周堯這才一鼓作氣地站了起來。
白斂送他到門口，囑咐道：“晚上要是不舒服給我打電話，我陪你去醫院。”
“應該沒事。”醒來到現在一個多小時，並不覺得腸胃難受，大約是好了。
“晚安。”
“晚安。”
但周堯想的太美好了，回到家裡不過二十分鐘，熟悉的疼痛感再次傳來，一直折騰到一點，周堯終於認栽了。
還是去醫院吧。
拿起外套無力地穿在身上，出門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撥出了白斂的電話，沒有兩分鐘，穿著短袖短褲睡衣的白斂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跑了出來。
周堯將車鑰匙丟給他，說：“拿件外套，陪我去醫院。”
“啊？哦。”白斂慌亂地衝回屋裡，又慌亂地跑出來，這時候也顧上其他，伸手扶住周堯，便和他一起進了電梯。
電梯下行，白斂咬著嘴唇說：“我開車嗎？”
周堯看他。
“我不會開車啊，才拿到的駕照，我還沒上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