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男人,學什麼繡花?杜金花瞪了孫五娘一眼,這個不著調的,都問的啥啊?
“小顧,你跑這麼大老遠,就是為了送一副手筒啊?”杜金花問,“還有彆的啥事不?”
顧亭遠搖搖頭:“沒有了。”
就為了看她閨女一眼?跑大老遠?杜金花覺得,如果是她兒子這麼沒出息,她一定要氣死的。
“那成。”杜金花便道,“歇好了,就走吧。”已經留他喝口水,還叫他見了寶丫兒一麵,夠意思了。
杜金花開始轟人,顧亭遠不慌不忙,放下碗,慢條斯理地起身:“是,晚輩告退。”
背起書箱後,他終於敢看向寶音,心裡咚咚直跳,垂眼作揖:“陳小姐,告辭。”
啊!見到寶音了!啊啊啊!
這是此行的意外之喜了。顧亭遠愈想愈高興,俊秀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光彩,叫人看著都不禁被感染。
孫五娘便覺得這書生有點傻氣,一點兒讀書人的傲氣和清高都沒有,該不會學問不好吧?若是如此,倒是配不上寶丫兒了。寶丫兒長得好,心也好,脾性兒更好,能配得上更好的人家。
杜金花則是沒眼看,隻覺得傻透了。以後若是有個這樣的女婿,人家不笑話她啊?
“我送你。”就見陳寶音忽然站起來,說道。
杜金花驚得眼睛都睜大了:“寶丫兒!”哪能這樣的?不興這樣的!她慌忙伸手,捉住閨女的手腕。
“我正好要去大伯家。”陳寶音說謊不眨眼,“順道送他一段。”
“那也不行!”杜金花板起臉道。
陳寶音根本不怕,她再知道也沒有了,杜金花疼她,拿她沒辦法的。
“娘怕人說我閒話啊?”她以毒攻毒,“現在說我閒話的人難道少嗎?”
她被抱錯,她被送回來,她跟劉鐵牛,隔三差五就有人從京中騎馬前來,村裡因為她建學堂……種種,關於她的閒話,在村子裡根本沒停過。
杜金花心裡頓時刺了一下,臉上表情不好看,但還是堅持道:“不許去。”閒話,少一句是一句。
顧亭遠怔怔的,剛才的喜悅早就消失不見,原來她過得如此艱難?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前世,因為他的緣故,她被流言蜚語纏身。這一世,他儘量避免了,可她還是因為彆的事情被流言蜚語纏身。
“寶丫兒!”杜金花驚叫一聲。
顧亭遠回神,就見寶音不知怎麼掙脫了嶽母的手,抬腳往外走去。
他看了嶽母一眼,拱了拱手,加緊步伐往外去。
心中再次緊張起來,她要送他!她怎麼要送他?太突然了,他還沒做好準備。
心口砰砰直跳,緊張得不能自已,她要跟他說些什麼?是要考驗他了嗎?寶音從來不會無的放矢,她冒著被人說閒話的風險送他,肯定有事。
走出籬笆小院,邁上出村的路。
陳寶音沒說話,隻是邁步往村口走去。
顧亭遠一顆心提得高高的,等著她開口,卻直到出了村子,她也沒開口。
“陳,陳小姐。”站在村口,顧亭遠停下腳步,低垂著頭,對她拱了拱手,“你,你可是有話要對在下說?”
陳寶音定定地看著他,少頃,她繼續抬腳:“再走走吧。”
再走走……顧亭遠心中是喜悅的,能跟她單獨走一段路,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
“恭敬不如從命。”他緩緩說道,抬腳跟在她後頭。
又走出一段,陳寶音終於開口:“明年下場,有幾分把握?”
顧亭遠微微愣住,沒有料到她會問這個,很快回過神,斟酌一番,答道:“八分。”
世事難料,他都重生了,寶音還被抱錯了,誰知還有沒有彆的變故?因此,沒有說滿,隻覺有九分把握。但,說九分把握,未免顯得他狂妄,遂又減了一分。
“你想要做官?”陳寶音沒有就此表態,又問。
不想做官,誰考科舉呢?顧亭遠知道,她這話還有彆的意思。點點頭,道:“是。”
“為國家社稷?為黎民百姓?”這時,陳寶音的腳步停下來,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他,眼神清澈而認真,“這是你的一腔抱負嗎?”
她竟問他這個問題,顧亭遠怔怔。
前世她沒有問過。那時,她總是敦促他,要他好好讀書,好好辦差,要得個好的考評,要當官,當越來越大的官。他的官越大,她就越風光。他的官越大,俸祿銀子就越多,她就過得越滋潤。她現在問他,是何意?在侯府長大的十五年,她喜歡有誌青年了嗎?這一刻,顧亭遠有些拿不準了。
這畢竟是不同的兩世。她還會跟從前一樣嗎?她會想要他如何回答?假如他回答老婆孩子熱炕頭,她會瞧不起他,覺得他庸俗、沒有出息嗎?
思忖幾息,他選擇如實回答:“做了官,欺負我的人就比害怕我的人少,我認真做事,就會有似錦前程,我會拿很高的俸祿,給家人安穩富足的生活。”
他是個俗人,這讓顧亭遠有點難過,可他從小決意讀書時便是如此,想的是讓自己和姐姐過上好日子,而非一腔理想抱負。
她是寶音,他不能騙她,也許她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答案,可他怎能騙她呢?
說完這話,他看了她一眼,便不敢看了。低垂著頭,等候她的裁決。她會以此為由,讓他不要再來提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