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選擇(1 / 2)

空氣裡很安靜。

村子裡傳來老牛的哞哞聲,孩子的歡笑聲,男人女人們的叫嚷,交織在身後。

陳寶音沒說話。

眉頭輕輕蹙著,麵上露出難色。這會兒頗有些騎虎難下之感。

她沒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回答。怎麼說呢?太質樸了,叫人挑不出一絲毛病。甚至不能說他胸無大誌——普通人就是這樣想的,這有什麼錯兒?

這一刻,她開始體會到杜金花的感覺了。這個書生很難讓人生出厭惡之感,你可以不喜歡他,可以挑剔他,可以拒絕他,但是卻無法討厭他。

“陳,陳小姐,”忽然,書生抬起頭,看著她問:“你認為一個讀書人,應該為何而讀書?又為何而做官?”

顧亭遠如實回答了她的問題,但他也想知道,她是怎樣想的?在她的心裡,是如何覺得的?

他並不怕她騙他。以他對她的了解,她就算抗拒成婚,也不會胡亂找借口騙他。就如前世,她不想嫁人,隻會明著直說,或者更加直白的:“我討厭你!”

她不會編一些話來敷衍他。

“我……”陳寶音斟酌著,要如何回答他。

她問他那個問題,的確是想打探出他的弱點,讓他知難而退。就如同她還是侯府千金時,對前兩任說親對象所做的那樣。

顧亭遠此人,她觀察他很長時間了。從他正式上門提親開始,就在觀察他,但是,始終找不到攻擊的地方。

像她前兩次議親,先一個是小姑子天真,非要在外麵壓她一頭,讓她捧著、縱著、事事忍讓。陳寶音當然不會啦!不僅不會,還處處作對,把小姑娘氣得不行,回家大鬨,不要她這個嫂子。

後一個,則是君子愛菊。老實說,陳寶音雖然愛牡丹,但也喜歡彆的花兒。那次硬是為了破壞議親,說了許多菊花的壞話,惹惱了對方,視她為俗不可耐之人,議親就此罷了。

可顧亭遠呢?

他很難挑出毛病。長相,端正俊秀。身家,清白良善。脾氣,溫和知禮。能賺錢,會養家,還是個讀書人。

就連單薄的身軀,如今看上去也不再弱不禁風了。還能挑他什麼?從前陳寶音挑議親對象,是因為對方房裡早已有了人,她不喜歡,因此挑事破壞。但顧亭遠……

“想讀書便讀書。不得不讀書,便不得不讀書。”

“想做官便做官。不得不做官,便不得不做官。”

“為家國社稷也好,為黎民百姓也罷,隻為一家之計亦可。”

這是她的答案。

讀書不是壞事,有機會讀書,自然是要讀。做官亦不是壞事,還是天大的好事,隻要不做貪官、奸臣,其他的重要嗎?

顧亭遠看著身前的姑娘,心中砰砰急跳。

她仍是她。雖然生長的環境不同,但她還是她,顧亭遠就是知道。

放在前世,如果他們討論這個問題,以她的性子,多半會答:“想那麼多,吃菜的錢掙到了嗎?”

聽上去不一樣,對不對?但這兩個答案,其實是一樣的。隻不過,前世的她回答得更直白,而這一世的她回答得很聰明。

可再漂亮的話,深究起來,也無非八個字:“關你屁事?關我屁事?”

是一樣的。

他心頭炸開歡喜,整個人雀躍起來。一直以來,他都很害怕她變了,不是他喜歡的那個人。

一次次驗證她們其實是一個人,便讓他心中無儘歡喜。

“是。”他不覺綻開笑容,“小姐說得是。”

陳寶音回過身看他。書生臉上是真切的笑容,好似他便是如此簡單又清澈的人。這很難讓人討厭得起來。

“我不做官眷。”她清聲道。

顧亭遠怔住。

“你若讀書,若做官,便不要來了。”她緩慢但清晰地道。

顧亭遠慢慢白了臉色。

“你,你為何這般想?”他聲音發顫,看著她問。

陳寶音不想騙他,但也不想說出真實所想:“我自有我的想法。”言罷,甩手離去。

人是會變的。他現在很好,溫和真誠。但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他會變的。

他還能溫和真誠多久?當他步步高升,官場如意,當他得罪小人,止步不前,他還能像現在這樣溫和嗎?當彆人紅袖添香,溫香軟玉在懷,他又能真誠多久?

就算他始終溫和真誠,可他公務纏身,時常應酬,會跟同僚喝酒,會跟好友吃茶,會去聽戲,會去下棋……他的世界那樣廣闊,那樣充實。可她呢?

她還能如此時一樣,散漫的在山野間晃悠嗎?不會了。她會困在後宅,做體麵的官太太。

那是什麼樣的生活,她見過。此生,都不想碰。

少女纖細的身影,越走越遠。留下顧亭遠,怔怔站立,心中痛極,眼中流露出悔意。

前世的後來,她不止一次說:“我真後悔應了你!”顧亭遠以為她說的是氣話,如今想來……

*

“你回來了?”杜金花等在院子外,見閨女回來,迎上前兩步,“還知道回來!怎麼就不聽話?不讓你去,偏要去!都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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