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具人類的屍體,冰冷、寒涼、因長期被折疊在箱子裡,關節扭曲,周身上下,是濃濃的血腥味和滿含怨毒的仇煞之氣。
“嚓——”
秋然沒有猶豫哪怕一刻,隻是一眼,她就認出來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厲鬼並非之前那種好對付的家夥。她手上短刀的軌跡像是俯衝的獵鷹,如從前般快速而熟練地刺向了對方心臟的位置。
刺入,翻攪,破壞或挖出其中的厲鬼核心——這是最標準的除鬼流程。
可她沒想到的是,一樣東西阻擋住了她的刀的去路!
一塊星形的標誌!
那把刀本應刺入這突然襲來的厲鬼的胸口,可它硬生生地撞到了一樣東西——一樣極度堅硬的東西,那東西看起來隻是一塊染上去的布片,然而卻在觸碰到鋒利的刀刃時一閃。
她的刀,被彈開了!
“唔!”
秋然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她原本就是一個以遠程作戰為主的玩家,對短刀的使用,也不過是最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的防身措施。
鬼物嘯叫著向她撲來。平心而論,這隻鬼物在生前應當是一名還算英俊的男子,然而如今,他的臉上除了冷漠嗜血,再無彆的表情。
“唔!”
秋然閃避不及,她的手臂在頃刻之間便被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傷口邊緣,甚至散發著濃濃的黑氣。她來不及顧念疼痛,連滾帶爬地向著另一邊躲閃。
厲鬼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沾染的人類的血液。他的表情蒼白僵硬,全然不帶人類應有的神色——他的嘴角有笑渦,看起來他生前,應該是一個很愛笑的人。可如今,他已經不再有屬於人類的靈魂,屬於他的,隻有陰冷黑暗的殺意。
他隻是機械而殘忍地去除掉眼前的闖入者,他的攻勢是如此之快,讓秋然甚至連回頭看一眼自己隊友的機會也無——
不過這說不定是一件好事。否則,她會看見自己總是處變不驚的隊友的臉,早在箱子被衝開的那一刻,便變得煞白。
“不可能……”
他低低道。
一枚紙人炸彈在厲鬼的身上炸開,然而所有的傷害,似乎都被他那身黑白相間的製服所擋住。
“你,你生前是玩家?!”
這一切從開箱到現在,都隻發生在區區數十秒之間。在喊出最後那句話後,秋然已經被那隻厲鬼掐著脖子,提到了空中。
“救……”她艱難地從喉嚨裡發出聲音,“救……”
她的頸骨傳來哢哢的聲音,幾近碎裂,如果不是因為她在基地做過身體強化,她現在,已經被掐斷了喉嚨。
她快死了,秋然模糊地想。
所有的空氣被擠壓出了肺部,昔日唾手可得的東西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無比珍貴。她掙紮著想喊出一個“救”字,卻在視線模糊的角落裡,看見夏星野越過他們,向著黑箱子走去。
她突然意識到……
是了,夏星野根本不用救她。
他隻需要拿出紙條,走向下一格,她,和這一格的鬼物,都會被關在這裡。
而他……會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地,安全地……走下去。
是啊,這不就是他的行事風格嗎?
秋然艱難地笑了笑,她已經無法呼吸了。她的眼前,開始出現走馬燈。
她是個孤兒,父母因車禍雙亡,家產被親戚霸占,在走投無路時卻被非親非故的孤兒院的老院長養大。這份善意讓她習慣了去對彆人好,習慣了相信這個世界裡每個人,都會很好。
或許是命運對她童年時期的厄運進行了補償,又或者是因為心思單純的人提升實力的速度尤為迅速,在她進入遊戲後,她的運氣非常好,不僅能活下來,還甚至有了個朋友……是的,算起來,葉湘湘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朋友。
葉湘湘總說她傻,她也知道,葉湘湘也時不時地會利用她的實力,讓她去幫忙做某些事情。但她知道,這個姑娘從來都隻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自己唯一覺得不好意思的,也隻是自己沒能幫上她足夠多的忙。
……隻是可惜了,她原本已經想好要陪葉湘湘進入那道烏鴉開門的遺跡——黑色裂縫之中。她如今死在這裡,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又被騙了。
“撲!”
有什麼東西被刺穿的聲音從她的身前響起,接著,便是喉嚨的鬆動。
秋然被掐在空中的最後的記憶,是一把刀,從厲鬼的背後,刺入了它的心臟。
大股大股的空氣重新湧入了她的肺裡,隨之而來的,是生存的希望。秋然捂著流血的喉嚨,兩眼發黑,用力地咳嗽著。
直到許久之後,她才緩過神來,看向那邊。
一把短刀從背後刺入,貫穿了厲鬼的心臟。厲鬼看著天空,臉上還保留著最後的殘忍和茫然——殘忍於嗜殺,茫然於究竟是誰,殺了他。
可殺死他的人,已經不言而喻。
短刀從他的身體裡被抽出。厲鬼緩緩倒下。纖秀的、戴著黑色兜帽的年輕人蹲下身,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屍體。
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驚嚇也沒有,悲傷也沒有,笑也沒有。
“是你救了我……”
“走吧。”
夏星野言簡意賅道。
他將寫著步數的紙條從黑箱子裡抽出。秋然點點頭,用劍支撐著自己,從地上起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