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何時,淩昭的背脊都是挺的筆直的,平常他坐在轎子裡,必定端端正正,此時卻靠著轎中軟枕,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還有,天氣炎熱,長華宮早中晚的冰盆,不可斷。”
秦衍之驚愕地看過去。
淩昭臉上不帶表情,冷淡道:“夜裡太熱,她若睡不著,定會胡思亂想。”
他又深吸一口氣,竭力平複心態。
這七年來,淩暄在江晚晴麵前,都不知道是怎麼抹黑他、擠兌他的,以至於江晚晴對他誤解如此之深。
是了,淩暄心思深沉,手段卑鄙無恥,既然能橫刀奪愛,為了得到江晚晴的心,他肯定會使儘詭計,花招百出,直到江晚晴和自己離心。
歸根究底,全是淩暄當年趁人之危的錯,此生此世,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這麼一想,極怒過後,淩昭的臉色緩和了些許。
淩暄從他身邊奪走了江晚晴,又不肯善待她,將她丟在長華宮裡,嚴冬酷夏,她吃了太多的苦,成天胡思亂想,憂思成疾,才會對他那麼無情,這絕非她的本意。
淩昭微微擰眉,念及江晚晴說的狠話,不禁責怪起了江尚書和尚書夫人,好端端的,偏要教女兒念什麼《女戒》、《婦德》。
他的晚晚最是聽話孝順,怕是讀這些書讀傻了,總惦記見鬼的出嫁從夫,因而才會有殉情的混賬念頭。
也怪他自己,當年見她讀這般迂腐的書籍,沒有一把火全燒了。
怪來怪去,能想到的人全怪罪了一遍,就是不肯怪到罪魁禍首江晚晴的頭上。
秦衍之清了清喉嚨,道:“王爺,先帝不日便會下葬,您看,今晚是否請張先生過來,共商大計?”
淩昭收回心思,點頭:“你稍後派人去請。”
秦衍之沉吟了會,緩緩道:“朝中武將多半向著您,倒不怕出什麼亂子,隻是那幾個文臣——”他眸中一冷,諷刺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全身上下隻一張嘴最厲害,憑嘴皮子卻能攪動風雲。其中以大學士文和翰、禮部尚書孫泰慶為首,又以文和翰尤為剛烈,不得不忌憚。”
淩昭低下頭,目光垂下,撥弄手上的一枚白玉扳指。
秦衍之屏息凝神,等待他的答複。
半晌,淩昭掀起轎簾,望一眼烏沉沉的天際,放下簾子,坐回來時,眉眼之間似乎也染上了天際的陰鬱色澤。
“若不能為本王所用,便成阻礙,總有法子去掉。”他轉了轉玉扳指,語聲寒涼:“他自是剛烈正直,本王就不信,朝中人人都如他。”
秦衍之一笑:“王爺說的是。識時務者方為俊傑,自有他人識大體、懂變通。”
遠處又響起了雷聲滾滾,今夜風雨不歇。
淩昭閉上眼:“下葬儀式當日,朝堂之上,隻能有一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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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華殿。
因為先帝的緣故,這些天來,寶華殿內都有誦經的僧人,佛音徹夜不絕。
李太妃一早就來了,僧人們本想避讓,退去偏殿後堂,她不欲眾人勞師動眾,自己到了後殿,手執一串念珠,虔誠地跪在菩薩像前,口中念念有詞。
除了她,也許不會再有人記得,今日,也是聖祖皇帝的元後,先帝的生母,文孝皇後的生辰之日。
文孝皇後和先帝一樣,都是病弱的身子。
李太妃始終記得,很多年前,她進宮的時候,隻是個愚鈍無知的少女,家世算不得最高的那一等,腦子不聰明,容貌也不出挑,在深宮裡舉步維艱,剛被臨幸沒多久,就被人陷害、觸怒了皇上,受了兩年的冷落。
如果不是文孝皇後見她可憐,幫扶了她一把,她的這條命,早就埋沒在宮裡,成了無名無姓的一縷幽魂。
文孝皇後對她有恩,若不是這位菩薩心腸的皇後,就憑她的才智,根本不可能平安生下淩昭。
如今皇後姐姐過世多年,先帝也隨他母後去了,隻留下福娃這根獨苗,又是個那麼招人疼的孩子……李太妃歎了口氣,一顆顆佛珠撥過去,心思越來越沉重。
文孝皇後總是讓她想起一個人。
那人也是一樣的美麗,溫柔,善良且寬容,一生行善,從無卑劣之心,也曾統領六宮、鳳儀天下。
文孝皇後早逝,那人如今困守冷宮,生死隻在他人一念之間。
這世上,為何好人總是不得好報?
李太妃心中一痛,雙手合十,輕聲道:“……妹妹無能,無法令昭兒回心轉意,隻怕他終將鑄成大錯,再無轉圜餘地。姐姐如在天有靈,千萬保佑晚晴和皇上,護他們母子平安周全。”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全世界都有錯,人有錯,狗也有錯,可能我自己有錯,反正我心上人是沒錯的,都是刁民要害她。
女主:……這位先生,請你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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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發80個小紅包~
最近N多事情趕到一起,忙的不要不要的,抽抽樂成了我唯一的樂趣了,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