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1 / 2)

江晚晴到的時候, 恰好看見幾名太監抬著一頂小轎子進來, 停下後, 有一名宮女上前撩起轎簾,扶著一位窈窕的青衣少女出來。

正是好久不見的表小姐孟珍兒。

比起剛進宮時,孟珍兒形容憔悴, 消瘦的厲害, 令人心生不忍,走起路來, 更是三步一停,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下。

孟珍兒看見她,勉強擠出一點笑, 氣若遊絲:“珍兒見過……宛兒姑娘。”

江晚晴微微點頭,衝著攙扶她的宮女道:“小心著些。”

兩人進去, 隻見小小的一間屋子,已經站滿了人。

江雪晴也在場, 原本站的離彭嬤嬤很近, 此時看到姐姐,便靜悄悄地走過去,站到江晚晴身後。

容定一條長腿半殘不殘的橫在地上, 容色蒼白如雪, 獨自一人靠在角落裡, 遊離於暗流洶湧的氛圍之外。

他低著頭, 手執一方純白色的, 素淨得連一絲雜色也無的帕子, 極有耐心地、用力地擦拭另一隻手的手背。

手背上沒有汙漬,也沒受傷。

江晚晴看他一眼,心中為這大好的機會惋惜,原本可以作一番文章,現在牽扯到他,隻能浪費了,又不知他受傷輕重,擔心他膝蓋怎麼了,一時沉默無言。

她有意等孟珍兒,走的慢,兩人同時拜倒,道:“參見太後娘娘。”

李太後抬手,柔聲道:“劉實,給兩位姑娘賜座。”

江晚晴和孟珍兒坐下了,這一出戲正式開唱。

李太後看向角落中的少年,見他外表狼狽,內裡卻自有一股清貴高華的態度,不知為何,比起其他宮人,更高看了他幾分,開口:“方才聽你說,這件事,你沒什麼想為自己申辯的。”

孟珍兒一聽,暗自竊喜,心想難不成歪打正著,這小太監心懷鬼胎,如今心虛的很,全認下了?

容定不卑不亢,答道:“是。”

李太後點頭,語氣平緩,喜怒不明:“那好,哀家問你,一直在池塘喂養鯉魚的人,是不是你?”

容定道:“是。”

李太後又問:“這名叫雁兒的丫鬟前來取水,你看見過她嗎?”

容定道:“不曾。”

雁兒猛地抬頭,叫起來:“你胡說!你明明看見我了,我蹲下來裝水,眼睛一抬,就看見你站在旁邊,陰森森地盯著我瞧!”

彭嬤嬤皺了皺眉,厲聲喝道:“太後娘娘問話,豈有你插嘴的份!”

雁兒趕緊住口,怯怯地瑟縮著。

李太後沉默片刻,問身後的大太監:“劉實,池塘裡死了的鯉魚,你派人去瞧過沒有?”

劉實恭敬道:“去過了,確實有幾條死魚浮起來,但到底怎麼死的,還在查。”

孟珍兒本就憔悴的容顏,更顯得慘淡,無辜地睜大眼睛,透明的淚珠子一串串滾落。

她看了看容定,又看一眼江晚晴,神情委屈而又驚恐,以手掩麵,發出低低的嗚咽。

李太後盯著容定,一字字問:“是你在水裡下毒的?”

容定抬眸,白玉般的額頭蒙著一層細密的冷汗,狹長的黑眸卻平靜無瀾:“回太後,未曾。”

孟珍兒更為悲苦,眼淚掉的飛快,一根秀氣的手指顫巍巍指向他,哽咽道:“你……你……為什麼?”

雁兒也哭出了聲,膝行幾步到主子跟前,抱住孟珍兒的腿痛哭流涕:“姑娘自進宮後便孤苦無依,比不得旁人,都怪奴婢,有人存心加害,奴婢卻沒有多留個心眼,因此害苦了姑娘,滿腹委屈也無處申訴……”

江雪晴慢悠悠道:“表姐彆哭了,你自稱中了毒,再這麼哭下去,發作起來如何了得?太後娘娘慧眼如炬,定不會冤枉了誰……還是,表姐覺得太後娘娘不公正,會偏袒了誰?”

孟珍兒一雙淚眼淒淒惶惶,強撐著站起身,慢慢跪下:“珍兒不敢,珍兒……全憑太後娘娘作主。”

李太後微微笑了笑:“你身子虛,快起來坐著。哀家呢,作不了誰的主,隻是宮裡出了事情,總要查個水落石出,皇上國事繁忙,不能叫他在這上麵分神。”

孟珍兒便又坐下,一張小臉梨花帶雨,柔柔弱弱的:“……是。”

江晚晴瞥了容定一眼,眼底掠過一閃即逝的疑慮。

他說,昨夜他一直在外麵,難道他自以為頭頂發綠,一氣之下把魚給毒死了,還留下了一池死魚引人注目?

這不是作死麼。

她拿不定主意,到底認還是不認呢?

若真是容定下的毒手,那他肯定逃脫不了乾係,她可以順勢一起認下,隻怕不是他乾的,她認了下來,那就很尷尬了。

容定察覺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抬眸看過來,正撞上她的目光,於是,他清冷的眼底泛起一絲暖意。

江晚晴默不作聲,孟珍兒認定她心中有鬼,愈加成竹在胸,暗自冷笑——她倒要親眼瞧一瞧,等真相水落石出,江家兩姐妹百口莫辯,會怎麼跪地磕頭,痛哭求饒。

李太後蹙了蹙眉,話仍是對著容定說的:“你沒下毒,怎麼魚都死了?”

容定平淡道:“撐死的。”

李太後:“……”

話一出口,所有人全呆住了,看著他說不出話。

最後,雁兒先反應過來,斬釘截鐵道:“不可能!今早我們姑娘喝下藥湯後,嘔吐不止,請太醫來看過,也說姑娘多半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分明就是你下的毒,你還敢狡辯!”

她說這話是有底氣的。

為了使計劃成功,她的確用池水煮藥,孟珍兒冒險啜了一小口,當即便腹痛胸悶,太醫也肯定了吃食上有問題。

容定眼尾淡掃,隻在雁兒臉上停留一刹那,便失去興致,又低下頭:“昨天魚食灑的太多,原本今天隻要少喂一點即可,但我不慎打翻了裝魚食的盒子,因此鯉魚多半死於飽脹。”

孟珍兒怒極反笑,慘然笑道:“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中毒全與你無關,當著太後的麵,你都敢這麼說,就不怕天打雷劈,遭報應嗎?”

容定淡淡道:“孟姑娘中毒與否,恕我不知,但喝藥後嘔吐不止,與此事自然是大有關聯的。“

孟珍兒越發不明白他的用意,沉默地盯著他,目光漸冷。

李太後道:“你有話說清楚。”

容定低聲道:“是。”他看了雁兒一眼,突然問:“你今早看見我了麼?”

雁兒一愣,下意識道:“沒有。”頓了頓,又加上句:“我去的時候,你已經先走了。”

容定從容道:“我天沒亮就喂了魚,離開前,這些魚都死透了浮在水麵上。這麼多死魚,就是不下毒,水也不乾淨,雁兒姑娘前來打水,定能瞧見,可還是執意用這水煮藥,其中緣由……”他微微一笑:“……若非堅信死魚也是吉兆,那隻能是明知孟姑娘病著,還有意捉弄。”

雁兒大驚失色:“我沒有,我……”她看著孟珍兒,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恐懼:“姑娘,姑娘救我……”

孟珍兒咬了咬下唇,指尖發涼,緊緊攥住手。

這時,一名太監走進來,對劉實說了幾句。

劉實點頭,彆有深意地看了眼孟珍兒,又對李太後道:“太後娘娘,都查清楚了,是個誤會,水中無毒,正如小容子所言,魚是因為誤食太多,撐死了。”

孟珍兒身子不受控製地晃了晃,隻得抓緊了椅子扶手。

李太後笑了笑,歎息道:“弄明白了就好,雖說是誤會,到底害苦了珍兒,這得怪刁鑽的奴才作惡多端、挑撥是非,平白多出一場風波。”

她看著六神無主、抖成篩子的雁兒,目光添上一抹厭惡:“伺候主子不儘心,誣陷他人倒是一把好手,還在哀家的慈寧宮動用私刑,肆意傷人——來人,押下去,打二十板子,趕出宮去。”

雁兒嚇的魂飛魄散,死死抓住孟珍兒的衣角:“姑娘救救奴婢,姑娘,奴婢——”

孟珍兒細聲細氣道:“是你害我在先,太後娘娘仁慈,留你一條性命,主仆一場,我也不再計較……”

她用帕子捂住嘴,低咳兩聲,苦笑道:“你父母和弟弟都在府中當差,他們都是老實可靠的,怎就養出了你這麼黑心腸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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