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喜好讀書,勉強讀進去,過幾天也就忘記了。”
“那是淩暄隻知生養不知教導,養兒無方之過,有朕看顧,自是不同。”
“……”
難道不是你叫先生彆認真教他,隻一味放縱他的嗎?
江晚晴臉上發燙。
淩昭看見了,大手撫上她臉龐:“怎麼臉紅成這樣?”
江晚晴的頭垂的更低了。
福娃的天賦不在文學騎射上,教他讀書認字,總比一般人吃力,他也不喜歡,至於體能和運動神經更是中等偏很下。
這也沒什麼,到了現代,他會有許多就業方麵的選擇,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可在這裡,就不一樣了。
文不成武不就,成不了一等一的帝王之才,等待他的隻有一種結局。
江晚晴回頭看了一眼,容定竟然還在,依舊是那低眉順眼、似笑非笑的樣子。
她歎了口氣:“文既不成,福娃也不像你,擅於舞刀弄槍,從小就在圍獵場上出儘風頭,他……他也不喜歡這些東西的。”
淩昭道:“那是隨了他父親百無一用的體質,多鍛煉就是。”
百、百無一用?
江晚晴又在背後用手趕人,半天不見效,隻能撇過頭:“你不要總往先帝身上扯,借著福娃擠兌他。”
淩昭挑眉,沒好氣道:“他這般待你,你替他不平什麼?”
江晚晴實在難堪,忍不住低咳一聲,轉頭:“小容子,你出去瞧瞧,看福娃跑哪裡去了,把他帶回來,彆讓他到處亂走。”
容定抬頭,和她的視線短暫相觸。
他說:“是。”
江晚晴見他終於走了,鬆一口氣:“死者為尊,人都去了,你記恨他也無用。”
淩昭不語,雙手輕輕扳過她的肩膀。
她看起來那麼單薄,那麼纖弱,天生就是要人捧在掌心嗬護的,然而當年……她生生被人奪去生育的能力,那時的她,會是多麼悲痛和無助。
他不在她身邊。
再多的委屈,她都無人訴說。
淩昭又抱住她,壓抑著語氣中的痛意,溫聲道:“朕會叫太醫來為你調養,即便當真不能……那也不要緊。”
他輕撫她的長發,說著違心的話:“你已經有了太子,朕也沒那麼喜歡孩子。”
江晚晴身子一顫,接著便有些僵硬。
他不喜歡孩子?
騙人。
他連兒女的名字都想好了,那是他憧憬的將來,可是為了安撫她,他能說出這昧良心的話,身為帝王而無子,可想而知會有多大的壓力,又會成為多少人的笑柄。
他……何必做到這一步。
淩昭感覺到她身體的異樣,皺了皺眉,隻當她心中難過,認真道:“至於福娃,棍棒底下出孝子,懸梁刺股出狀元,從今往後,朕會著手安排可靠之人操練他,清早天不亮起床溫習功課,午後按軍中規矩訓練,夜深而眠,四季不變,風雨無阻。更要克製他的飲食習慣,糕點等物一概不允,每年隨朕去圍場一次,考查他的成績。如此,幾年過後,定能成才。”
他說這話的時候,容定正好牽著福娃的手過來,福娃一聽,臉都白了,眼前發黑,就像天塌了,失聲叫道:“還是不要了吧!……我不要,皇叔饒命,皇叔饒命,求求您老人家開恩!”
說完,大而圓的眼睛裡蓄起兩泡淚水,嗚嗚哇哇地哭著逃了。
江晚晴下意識地追了兩步,看見有宮女跟過去了,才止步。
淩昭看著那孩子搖搖晃晃的背影,沉默許久,才道:“……再不濟,宗室中有的是男孩,將來,擇一品德才學出眾之人繼承皇位也可。”
江晚晴抬起頭:“皇上……”
淩昭笑了笑,牽住她的手:“有朕在,你且安心。”
等他走了,江晚晴坐在窗下,望著院子裡落下的枯葉發呆。
諸多往事,一一湧上心頭。
經年以前的初遇,那少年從樹上往下看,揚起手中畫卷,挑眉:“你的?”
和他青梅竹馬的那些年,雖然沒有多少真心,卻是她這一生唯一談過的戀愛。
定下和淩暄的婚事後,他從獄中出來,萬分的狼狽,問她為什麼。
那年宮廷家宴,他自北地風塵仆仆歸來,舉起酒杯,一句皇嫂始終叫不出口,回府後大病一場。
他戍守北地的七年,他滿身的傷痕。
她冷落他,騙他移情彆戀,他擔心她膝蓋久跪地上,著了涼。
她行刺未遂,他隻在意她往自己手臂上捅的那刀。
她刻意裝出善妒、尖酸的模樣,他卻說你一切的任性都是應當。
巫蠱之禍,千夫所指之下,他叫她進去西殿,將她護在他身後。
他以為她無法生養,便謊稱他也不喜孩子。
……
心動稱不上,說不感動,一定是假。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想,書中世界和現實世界有時差,如果留下來,陪他走完這幾十年的人生,等到他要死了,又或者她快死了,對他坦承一切,他……應該是願意成全的。
他隻要這一生,而她會有來生。
可一旦留下,就等同於認命和接受,有太多的未知數,這其中的風險……她又不願去賭。
容定走進來,見她皺緊眉,便喚了聲:“姑娘。”
江晚晴看到是他,問:“福娃呢?”
容定笑了笑:“找太後哭訴去了。”
江晚晴也笑了一聲,隨即又皺眉,站起身,往裡走:“頭疼,我睡會兒,你自便。”
剛鋪開被子,身後那人平淡道:“動心了嗎?”
江晚晴倏地回頭。
視線所及,唯有他冷清清的背影。
他已經走了。
江晚晴閉上眼,心緒紛亂,輾轉很久,總也睡不踏實,半夢半醒的。
突然,眼前情景一變,黑茫茫的霧氣消散,那久違的小鬼差又出現了。
他笑眯眯地開口:“彆這麼看著我,沒什麼,不要緊張……我就是來通知你一聲,你在現代的情況不太好,得早作準備。”
江晚晴大驚:“什麼叫不太好?!”
小鬼差抱著手,答道:“就是植物人當久了,身體出現不良反應,一個不小心可能會咽氣……沒了軀體,你就成了孤魂野鬼,回去也毫無意義。”
分明是在夢中,江晚晴卻覺得周身寒冷,那是從心底生出的涼意。
小鬼差看著她:“是去是留,你儘快決定,即使……總有一邊會因為你的選擇,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