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晴笑著點頭。
二哥夫婦成親多年也沒動靜,母親為此操碎了心,求神拜佛請大夫求藥,不知耗費了多少心思,乍然聽見,江晚晴心裡一喜:“那你要替我恭喜二哥二嫂了。”
江雪晴剝開一粒瓜子:“這是自然。對了,母親也隨我一道進宮了,現在正陪太後娘娘說話。”
江晚晴怔了怔,站起身:“那我也過去——”
江雪晴不語,看著她走出幾步,忽然道:“姐姐。”
江晚晴轉身:“怎麼?”
江雪晴淡淡笑了笑,語氣平靜:“楚王托人上門提親了,爹娘若答應,我若願意,他就請皇上賜婚。”
江晚晴定在原地,好一會沒聲響。
半晌,她對喜冬使了個眼色。
喜冬會意,拉著翠紅一起安靜地退了出去,放下門簾。
江雪晴又剝了一粒瓜子,目光垂著。
江晚晴沉默良久,緩緩道:“那你……”
江雪晴乾脆道:“我答應了,父親想必不會反對。”
“你……答應了?”
江雪晴看著姐姐震驚中不無疑慮的臉,心平氣和:“為什麼不呢。先帝和皇上勢同水火,他卻能在兩人之間遊刃有餘,足可見其才智和手段。如今他在朝中得勢,皇上在一眾兄弟中親近他,我若嫁進楚王府,以後對家裡,也是一個助力。”
江晚晴坐下,正色道:“雪晴,事關你的終身大事,你考量的不能隻有他的門第,和今後能給家裡帶來什麼——”她皺緊眉,默了默,輕聲問:“你喜歡他嗎?”
江雪晴不以為意:“我用不著喜歡他。”
“雪晴——”
“姐姐。”
江雪晴站起身,看著窗外:“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女子生來隻能依附男子生存,若將夫君視作今生至愛,一旦被辜負,除了以淚洗麵之外,又能如何?”
她回頭,唇邊帶著一絲笑:“你且看父親,說句不孝的話,外人都說他對母親禮敬有加,可後院從來也沒少了年輕貌美的姨娘。”
江晚晴無言以對。
江雪晴眉眼沉靜:“姐姐,我不願用我的人生,去賭一個找到良人共度餘生的機會。我隻想自己過的好,家人過的好,你……你過的好。”
停頓片刻,她低下聲音:“若有我在楚王身邊,家中不用處處依托你在後宮,姐姐身上的擔子,也可以輕一些。我已經長大了,今後的一切,若能萬事順遂自然是好,若有風雨,我和姐姐一同承擔。”
江晚晴心裡一酸,不自覺地握緊手,輕聲道:“楚王是想娶你當續弦,你知道嗎?”
“知道。王妃過世的早。”
“楚王府後院中不下二三十名姬妾,王妃早逝,一來體弱,二來明裡暗裡受了多少侍妾的氣……這真是你想要的生活?”
“才二三十名。”
江晚晴一愣:“你說什麼?”
江雪晴走了回來,輕輕笑一聲:“才二三十個侍妾,我以為有上百個呢,那有什麼大不了的。”
江晚晴驚駭地看著她,這一刻,仿佛透過少女稚嫩的容顏,看到了書中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開掛女主。
江雪晴麵不改色:“姐姐,我還有很長的人生,身為女兒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能加官進爵,不能在外拋頭露麵,大半時間耗在後院,見那些姬妾的時間,沒準比見楚王的時間都多,下半輩子的樂趣也就在她們身上了。”
她挑了挑眉,一雙含情脈脈的秋水明眸,轉瞬間銳氣儘顯:“你且看著……等我嫁過去,一個個的收拾她們,遲早讓她們在我手底下服服帖帖的,我說一,她們不敢說二。那些不願順服的,我便不會容她們留在王府。”
江晚晴微微動了動唇,勸說的話還未出口,江雪晴噗嗤笑了聲。
她抬起手,掩唇,睨了姐姐一眼,笑道:“人各有誌,姐姐就彆再勸我啦,自小就連看話本,我都不喜歡看情啊愛的,癡癡纏纏,何苦來哉?我選的人生,定是我自己想要的。”
多少年了。
她看著父親逼姐姐嫁給東宮太子,看著姐姐在宮中一人獨行,人前是眾人口中賢德寬容的皇後,享母儀天下之尊,人後終日鬱鬱寡歡,不得開心顏。
她看著新帝登基,隨口就能抹去姐姐的身份,連名字都留不得,如今一聲令下,姐姐又變回了皇上的表妹‘江晚晴’。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父親如此,先帝和皇上如此,這男子的寵愛和厚待,她是一絲一毫都不想要。
從來隻有姐姐……
年幼失去母親庇護,又因為生母身份低微,在府中受儘冷眼,寸步難行,隻有姐姐牽住她的手,告訴她沒事的,以後有姐姐在。
姐姐教她念書,教她寫字,不準府裡下人怠慢她。
她闖了禍,姐姐替她擔下。
讀書習字、女紅琴技有了少許進步,姐姐最是高興。
隻有姐姐,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陪伴她,安慰她,保護她。
這等情分,又有什麼能及得上。
江雪晴垂首,緩緩握緊那雙曾牽著她,走過風風雨雨的手,眼瞼低垂,鄭重道:“以前,姐姐保護我。今後……我也會儘我所能,護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