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福娃出沒,超凶!”
……
天色蒙蒙亮。
窗的另一邊,少年看著上躥下跳的小胖墩,麵無表情。
江晚晴忙開鎖讓他進來,又轉身,抱起福娃放回床上,板起臉:“福娃,你怎麼把他關外麵了?姐姐說過——”
福娃委屈地嘟嘴:“可是他動不動進我房間,上回我遊戲打到一半,我的妃子在產房生娃娃,他突然開門進來,我嚇一跳,手……手抖了,鼠標——”他抿了抿唇,大眼睛蓄起晶瑩的淚水,哭起來:“我的皇貴妃死啦,嗚哇!那是做飯最好吃的一個愛妃啊,她死的好慘呐!”
江晚晴無言以對。
福娃拉著她的手,抽噎:“姐姐,我叫他賠我愛妃,賠我充值來的愛妃……嗚嗚,他不肯道歉,還說我何必妄想當皇帝,便是當上了,也是昏君,禍害黎民百姓……天啦,他是誰啊,怎麼就知道我會是昏君了?我至少當過太子,他是誰啊……”
他氣鼓鼓地下床,又跑到門邊,指著還站在外麵的少年,抽抽搭搭哭道:“大膽刁民,打你手心,打你屁股!刁民還朕的愛妃命來——”
江晚晴嚇的不輕,急忙過去捂住他的嘴,暗想淩昭這一輩子,估計沒人指著他鼻子叫過刁民,福娃真是……太歲頭上動土。
果然,淩昭幾步過來,手伸到男孩腋下,輕而易舉抱起他,高高舉起。
福娃吃了一驚,兩條腿蹬了蹬,看向江晚晴:“姐姐,姐姐——”
江晚晴剛想開口,少年一眼看過來,她歎了口氣,狠狠心,背過身。
淩昭挑眉:“刁民?”
福娃又驚又怕:“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哎呀,你怎麼跟小容子似的?至少他總是笑眯眯的,還會給我畫雞腿,你……你卻害的我愛妃難產!”
江晚晴心口一沉。
好,小容子,他的第二個死穴。
福娃和他皇叔八成命裡犯衝,從在大夏皇宮起,動不動就能精準地觸他逆鱗,這事一般人都辦不到。
“愛妃?”淩昭嗤笑,眼神是冷的:“什麼不學,學他的花天酒地。”
他把福娃放下來,轉身往外走。
江晚晴蹲下身,替福娃擦眼淚擤鼻涕,又在他額頭上親了口,見他哭累了,便讓他回床上補覺,這才披上一邊的羽絨服,走了出去。
外頭真冷。
“福娃睡著了,七哥,你——”
淩昭站在他自家的陽台上,看著另一邊窗戶貼滿了的五顏六色的圖畫和警告:“不想進去。”
……這是也鬨脾氣了?
江晚晴咳嗽了聲:“我本來想等他大點再說,這幾天……我會挑個時間,跟他解釋清楚,不讓他對你那麼沒大沒小的。”
淩昭淡淡道:“不必,我來。”
江晚晴遲疑:“……還是我來吧。他一向害怕你。”
淩昭低哼:“是麼。刁民叫的很順口。”
江晚晴說:“他是學遊戲裡的話。我給他下載了一個遊戲,他在裡麵可以當皇帝,他前幾天謀反成功,這幾天在充盈後宮——”
淩昭對她招手。
江晚晴走過去:“怎麼了?”
淩昭抬手,豎起少女羽絨服的帽子,邊沿鑲了一圈純白色、軟絨絨的毛,襯的少女微紅的臉分外可愛。
他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慈母多敗兒。”
江晚晴說:“李太後也教出了你呀。”
淩昭又挑眉,深深看她一眼:“嚴父慈母,他缺了一個。”
江晚晴怔了怔,臉上更紅。
淩昭伸出手,說:“過來。”
江晚晴愣了愣,這才意識到,他說的是爬陽台。
爬就爬吧,反正就在隔壁。
可平時看他做起來輕鬆,自己親力親為就沒那麼容易了,又是搬小凳子墊腳,又是穿著羽絨服吭哧吭哧跨上去,還沒往下跳,聽見底下他一聲輕笑。
她問:“你笑什麼?”
少年搖頭,“像個球。”
江晚晴的臉瞬間漲紅了,下意識的反駁:“我假期是吃的多,那……那是因為幫你做便當,試味道。再說,是衣服重,其實我沒有——”
淩昭輕歎一聲:“像個球,很可愛,你緊張什麼。”他又張開雙臂,抬眸:“下來吧。”
江晚晴沒有猶豫,撲進他懷裡。
在她腦海中,這本該是一個輕盈如燕的動作,但因為他之前的一句話,心中難免忐忑,總覺得羽絨服包裹下,自己落在他手裡,沉甸甸的。
“……重嗎?”
“還行。多一半重量也抱的動。”
江晚晴腳著地,瞥了他一眼:“七哥。”
淩昭問:“怎麼?”
江晚晴心中想,你活了這麼多年,對女人心思的把握,倒是半點沒變,始終沒有變成書中你應有的樣子。
她搖頭,悲喜交集,雙手環住他的腰,緊緊擁住:“沒有,一切都很好。”
少年眼底掠過一絲笑,微微俯身,指了指他的眉心。
在他沒把那三個字說出口之前,江晚晴傾身向前,在他眉間輕輕一吻,又笑:“親一下。唉,你總和福娃叫什麼勁——”突然想起一事,先拉著他進房間。
四周的擺設是熟悉的風格。
簡單,整潔,單調。
淩昭走到一邊,熟練地泡茶葉。
江晚晴脫下羽絨服,看見他的手機放在櫃子上,拿起來看了看,又是一堆的未讀信息,多是聶鬆、郭勝那幾個發來的。
“老大,你和江妹妹什麼時候搞上的,發展到哪一步了?”
“你放心,我知道競賽班的規矩,絕對不會告訴彆人。我辦事,你放心。”
“可惜不能讓你那個用鼻孔看人的弟弟知道,不然——哈哈哈。”
……
現階段,淩昭對於手機的用途,隻限於撥打和接聽電話。
她的電話。
一目十行掃過去,江晚晴也沒放心上,直到看見一條未讀短信。
“我草你媽,林昭你他媽的孬種,約老子乾架的是你,放鴿子的是你,彆以為老子過幾個月就忘記了,遲早找你算賬!”
江晚晴心神一凜:“七哥。”
淩昭回頭。
江晚晴不知怎麼解釋,他身體的原主參與了許多不文明的活動,而且不是一次兩次因為鬥毆,被全校通告,點名批評。校內校外,樹敵無數。
“你小心點,注意安全。”
她把手機遞給他,屏幕顯示的是那條短信。
淩昭看了一眼,眉目不動:“讓他來。”
他連是誰都不問。
江晚晴走過去,拉住他衣角:“我是認真的,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就怕他們隨身帶刀具,趁人不備——”
淩昭似笑非笑:“就像你?”
於是,江晚晴的臉又紅了起來,燙的厲害,無地自容。
淩昭低笑,雙臂圈住她:“能輕易傷我的人不多,你可以,不代表彆人能。”他抬起一手,揉揉她頭發,聲音放緩,氣定神閒:“兔子急了哄一哄。你以為其他人能有這待遇?”
江晚晴輕聲說:“反正你注意安全。”
他點頭:“好。”
江晚晴靠在他胸前,沉默一會,又道:“陳嫂……好像知道了。之前我出事,我爸媽很擔心,我們……我慢慢跟他們說吧。”
不成想,他倒是很理解:“你待字閨中,是不能壞了名聲。”
江晚晴:“……”
——其實是你名聲不太好,我怕把他們氣出心臟病。
這話肯定不能出口。
她看著他,微笑:“不用很久,我會說清楚,反正不是你,也不會有彆人。”低低歎一聲,喃喃道:“……總不能真的對小我幾十歲的人撒嬌,那多不好意思——”
淩昭冷冷道:“江晚晴。”
他每次這麼叫,都是生氣的時候。
江晚晴心裡一驚,忙道:“但是我追你,絕對不是因為你是唯一年齡比我大一圈,外表跟我差不多的人。我們……我們多年的情分——”
“虛情假意的情分。”
“青梅竹馬長大——”
“我是你必須欺騙的人。”
“……”
唉,報應總會來的。
江晚晴垂下頭,習慣性地盯著地上,可下一刻,下巴被他抬起,目光又撞上他微冷的眼眸,那冷淡而深沉的黑色之下,是輕淺浮動的笑意。
他在耍人玩。
可她心口狠狠抽疼一下,恍惚中,竟覺得這刺痛的感覺,像極了……訣彆那日,毒素侵蝕五臟六腑的劇痛之中,最鮮明的痛覺,卻來自於胸口最柔軟的位置。
那天,為什麼沒有如他所願,騙他呢?
即使代價是不能回到現代,依舊開不了口,為什麼。
他來之前,夜夜徘徊的夢境,深邃入骨卻又永遠歸於沉默的情緒。
當年,她拚命逃避的,窮儘一切壓製的,是什麼。
漫長的沉默。
“我是喜歡你的……”
終於,她看著他的眼睛,才治好的動不動掉淚的毛病,又開始蠢蠢欲動。視線模糊,他的身影卻莫名清晰,映在眼底,刻進心中。
她抱緊他,嘴唇微微顫動:“這次,換成我——”
淩昭輕歎了聲,用帕子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從來不需要你多做什麼。”他說,平淡又真實,“留在我身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