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1 / 2)

奉旨吃糖 駢嶼 9957 字 6個月前

兩日前。

已入秋日, 南方的氣候卻更為溫厚。

山脊線綿延起伏平緩,和風拂過,深翠山林搖動恍惚如同海浪波湧,是與入秋後便極速乾戈蕭索的北方全然不同。

再往遠看, 是靜謐的海麵, 平靜的像是一塊巨碩的深色藍寶石。

一隻山雀惦著腳尖立於樹枝之上, 忽見下方鬱鬱蔥蔥的草麵裡隱隱有亮光閃過,便扇著豐裕的翅膀落下。

它歪著腦袋, 黑潤晶亮的小巧豆眼透著一絲不解。

由它所見,風卷起時草木下遍布著一個又一個閃亮的物件向前延綿。

雀兒不懂, 這是藏身於山林中的兵卒身上甲胄的光芒。

“轟”的一聲, 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震的山石傾倒碎裂, 小雀猛的騰起。

山林中的鳥雀也一並飛起,在天上帶出了一道匆忙的黑影;走獸連連而逃,逃向何方並不知道,但總是要走要逃, 本能告訴它們此處很快便會被彆的什麼侵占。

小雀在空中往下看,沿著那閃光的方向向前看,一直看到了儘頭。

“蘇淵怎麼辦?”柳湛耳中仍在嗡鳴,麵色焦急問道。

晉國公在旁下達命令, 令官將各側對略以不同旗色展示,待到切實部署完畢, 晉國公這才轉頭看了柳湛一眼。

他沉聲說道:“蒙皇上聖恩, 天下百姓和樂太平, 如今逆賊以百姓性命為要挾, 視其性命為草芥, 若此等逆賊持天下權柄,豈為天下之禍?我蘇姓雖不及魏家數代傳承,但既為武將,既為皇上所信,精忠報國安定天下便是晉國公府之人肩上的擔子。不分男女,無有老幼。”

柳湛聞言,仔細端詳起眼前這位駐守南方的武將。

晉國公年近方百,體格強壯,卻在這幾日裡早早的白了頭發。

蘇淵原本就是他中年得子,以往厚愛的不行,蘇淵的斷指被送到軍帳當中的那夜,晉國公便像被人抽空了氣力。

可那也隻是一夜,如今在家國大義麵前,他依舊是端的方正。

晉國公又說:“如今皇上為了南部百姓安危,以自身為餌將賊人的兵力引到京中去,吾豈能因為一子的性命而辜負皇上的期許?又豈能為了一子的性命而讓百姓枉死?”

柳湛後退一步,衝晉國公深深鞠了一躬:“晉國公高義,柳湛定然銘記於心。”

隨著下一聲巨響,被逆賊所據的城池城門大開,高旗一揮,山上潛伏的士卒猛的站起身,潮水一般向下奔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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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三裡亭外,一騎快馬掠過,馬背上的號吏風塵仆仆,儼然經曆了長途奔波。

他縱馬掠過驛點,驚覺今日京城三裡亭外的兵卒換了一波人,更與平日不同的帶了一副嚴酷肅殺的模樣。除此之外,便更不要提周圍的動亂模樣,好似剛剛打了一場硬仗,地上的屍首尚未來得及收拾。

“南部戰訊!”號吏匆匆喊道。

駐守三裡亭的兵卒揮了下手,大聲回道:“快去!”說罷,他又拽了一匹馬來翻身跟了上去:“就等你這個了,我送你進去。”

號吏愣了一下,心裡也知道京城定然發生了什麼境況,隻是因為夜幕濃重,他看不見稍遠的境況,隻有喝馬馳過的時候才隱隱感覺到地麵好似被什麼覆蓋了似的,高低起伏軟硬不平。

提著的心方到城門,這才發現今日京城的外城門關的格外早。

“是南部的戰訊!”帶他來的那個兵卒衝城牆上大聲喊著:“快開門!”

城牆上有士卒往下看了一眼,確認對方身份且隻有兩人後,這才開了一側小門讓他們下馬進來。

號吏有些奇怪,這些兵卒身上穿著的甲胄盔甲好似是魏家軍,如今那不是應當跟著秦王鎮守漠北嗎?怎得突然攬了京城的戍防?

“快去!”開門的士卒和前麵的人說了同樣的話:“就等著南方戰報了!”說罷,推了號吏一下,讓他往前踉蹌兩步,也將他推出了這一方城牆下的天地。

號吏猛的一個踉蹌,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一個激靈。

暴雨此刻方歇,但又有濃重的水汽從地麵蒸騰而起,往日生機勃勃的街道像是突然跌落到了什麼地方,見不到人影,卻又處處都是人影;見不到商賈小販,卻又處處是失了主的馬匹亂行;見不到燈火牌坊,卻又處處是猩紅的色澤。

整個京城都被籠罩在不詳之中,像是逢魔時刻由地下騰起的霧,魑魅魍魎,看不見前路。

號吏被這樣的景象嚇的發愣,他再想回頭,卻發現後路也早已沒了——原本的黃土青磚路上橫七豎八密密麻麻排滿了人的屍首,分不清誰是誰。

號吏想到自己來時便是踩踏著這些屍首,急急低下頭去乾嘔。

開門的士卒拍了下他的肩膀,聲音帶著一股子奇異的爽朗,至少是不應當出現在這種境況下的爽朗:“現在沒什麼給你喝的,你也彆緩了,送完這道信再一起緩也來得及。”

“要不咱們去幫著送信?”一旁的兵卒建議道。

“傻啊你。”那士卒指了指他的衣服:“你穿著漠北的軍服,去了能服眾嗎?到時候被說成咱們串通好的怎麼辦?”說罷,他又對號吏說道:“快去吧,可彆因為你耽誤事兒。”

號吏匆匆點了頭,心知此刻事情頗大,連忙再度上馬向城內奔去。

他以前也來過京城數次,從未見過這般光景,外麵好像已經安定了,至少城門穩固,但城內卻是一片屍身,尚未來得及收拾。

在這樣的境況之下,馬匹行路難,他將馬隨處找了個路旁的木樁拴上,轉而步行。

號吏越往裡走越皺眉頭,原來外城竟也還算是狀況好的。

越往裡走,屍首越多,好似曾有一場硬仗在這裡打過。若是放在漠北放在南部也就罷了,但此處卻是京城啊!高門豪客天親貴胄所在之處,更是一個國家的心臟,怎會如此……如此像一個修羅地獄?

再往裡走,乾戈聲不絕於耳,號吏被人撞了個滿懷,結實摔在地上,刮了一身的血跡,分不清是地上的,還是他自己的。

將他撞倒的那個人隻剩幾聲喘息,隨即便再也不動了,好似和這周圍的環境融洽在了一處,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號吏被嚇得身子發僵,他試圖將身上那人推下去,卻又一點氣力都用不上,胳膊手好像一時間都被嚇軟了。

他向後蹭,一邊小心護著懷裡的戰訊。他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什麼,但本能的、通過方才那兩個兵卒的言語之間,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等這一封戰訊。

他朝一旁挪去,一邊有個穿著漠北軍服的人疾奔過去,他伸手喊了一聲:“南部戰訊!急報!”

那人衝的快,尚未聽見他的聲響就沒了影兒,但一旁還有其他衣著的兵卒聽見了,轉身便朝號吏這處看來。

“喂!”號吏還在猶豫要不要等那兵卒過來同他說一聲,請他為自己開路,就聽見一旁有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左邊第二根柱子,能爬起來快走,那邊的兵卒見人就砍呢!”

號吏此刻也不知道該相信誰,隻憑著直覺將全身的氣力都繃緊向那柱子後跑去。

“快走!”號吏尚未看見柱子後的人,就被拉著在京城的小巷中狂奔起來。

他們走的地方很多都是城中小巷,尚未有那麼多屍首和兵卒,反倒是拉著他走的這人輕車熟路,好似將京城的每一條小巷都牢記在心裡。

“哢噠”一聲,那人將號吏拉進了一處小屋,反手將門關上,又一把捂住號吏的嘴衝他比了個噤聲的姿勢。

外麵追趕而來的兵卒很快就跑過去了。

那人偷偷拉開門朝外看了眼,說道:“沒人了,你就朝這條小巷往裡跑,很快就能到……你是來給皇上送信兒的吧?”

號吏瘋狂點頭,這才驚覺這原來是一家飴糖鋪子,店內放了各色飴糖,看來此人隻是京城當中普通的一名商販,也怪不得對京城小巷如此熟悉。

“快去快去,我剛才就看見城門秦王的兵放你進來的。”那賣糖的商販說道:“剛才追咱們的是造反的逆賊,千萬可彆讓他們抓了去。算了,還是我送你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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