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 章(2 / 2)

另外,老祖宗聽說表弟落水的事,也萬分心焦。但是姑太太離京千裡,縱使有奴才沒管理好門房,以至於被那起背主奴才尋了間隙,或打或賣或殺都使得,千萬彆因此一家子骨肉生分了才好。咱們骨肉至親,終究是要相互扶持,守望相助的。這是其二。”

因賈璉是賈敏娘家侄兒,他姑侄兩個說話,林如海倒是極少開口。賈敏聽了,嗤笑一聲,換了頗語重心長的語氣反問道:“璉兒,你信骨肉至親,要相互扶持守望相助的話麼?”

賈璉自知沒什麼本事,但他還真打小就信這話,否則也不會由得王氏掌家,他夫妻打下手聽使喚而無絲毫不滿。於是賈璉坦然道:“那是自然。自古以來,宗族裡不都是這樣麼?”

賈敏又問:“那你嫡親舅父已經回了京,你去拜會過幾回?可曾和舅家表親守望相助?”

賈璉頓時噎住。

當年因賈瑚落水,張氏生賈璉的時候又難產,此事賈家和張家鬨得頗不好看,連當時的大總管賴昌都交給張家處死了,兩家自然便生分了。

因怕賈璉沒了母親,再外家徹底和賈家斷了往來,賈璉受人磋磨,張老太爺在世時候,張家和長房還有往來。後來,榮國府卻做了一件十分過分的事。

按道理,妻孝滿了之後,榮國府要給賈赦續弦,雖應該和張家說一聲,張家也不至於十分攔著。但邢夫人的出身門第確然低了些,也不知賈家是擔心與張家說了那邊不同意還是彆的,續弦的時候沒知會張家。

這便是狠狠打了張家的臉麵了。原本續弦該當對元配執妾禮,如今續弦進門不知會元配家裡,跟不承認元配地位有什麼分彆?自那之後,張家和賈家的來往更淡了。

後來張老太傅過世,其子守孝之後外放,兩家斷了往來。但是兩年前,張家長子就已經調回京城,現在已經做到禮部侍郎。

雖然兩家姻親鬨成了仇家,但是賈璉到底是張氏嫡子,且與上輩的恩怨不相乾。若是賈璉有心,前去走動拜會,張侍郎未必便不能認他,就是張侍郎厭了賈家,將賈璉趕出來,賈璉作為晚輩,難道就受不得這點委屈?

賈璉一張臉脹得通紅,小聲道:“舅舅不是不肯認我麼,我何必去自討沒趣?姑母原不和舅父家相同。”

賈敏想起先大嫂,歎了一口氣,柔聲道:“說來,我與王氏的不和,不與你做晚輩的相乾,你既能為了老祖宗幾句話,千裡迢迢到揚州來調解,為什麼不能自去張太傅家化解你與嫡親舅舅的誤會?你如今已經成親了,日常交際也該有自己的主張了。我白提一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這幾句話一時還紮不進賈璉的心裡,但也足夠令賈璉震驚了。賈敏見賈璉若有所思的模樣,便止了話頭。若是賈璉是個聰明的,自然響鼓不用重錘;若是賈璉愚笨固執,便是疏不間親,說多了除了白惹人厭毫無用處。

賈璉沉吟了好一陣,才訕笑道:“姑母教育晚輩,侄兒也不敢駁。隻是侄兒與舅家情況不與彆家相同,和咱們這樣日常走動的人家如何相提並論?姑母隻看老祖宗疼姑母的麵兒上,如何忍心叫老祖宗傷心。”

賈敏既是提點了賈璉,便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轉了話題問:“璉兒,你也覺得是姑母的不是嗎?”

“這……”賈璉愣住了,憋了半天,隻說:“侄兒不敢。”

賈敏噗嗤一聲就笑了,打趣道:“說吧,母親叫你來究竟有何事,隻為這幾件事,斷不用璉二爺跑腿的。”

賈璉這才道:“老祖宗說,如今瑞郡王要納側妃,還請姑父、姑母使使力……”

“胡鬨!”不等賈璉說完,就被林如海喝止了。插手皇家的事是大忌,尤其瑞郡王府納側妃這件事本就是被彆有用心的人推動的。彆說是林家,但凡有些政治智慧的,都不會插手這件事。

賈敏一直和賈璉和顏悅色的說話,林如海猛地出聲喝止,嚇了賈璉一跳。賈璉忙將視線收回來,卻聽林如海說:“勳貴人家的女孩子若想入宮,自可光明正大的參加采選,豈能走這樣的路數。我官居蘭台寺,就是聽說彆家走這樣有失磊落的路子,也該參一本,豈能明知故犯?”

賈璉學業荒廢已久,更不熟悉禮法,隻想到姑父官居巡鹽禦史,乃是一等一的肥缺,卻早忘了油水有限的蘭台寺大夫,此刻聽了林如海這話,才知就算沒有林家對榮國府兩樁事的誤會,這件事也不該提。

黛玉聽到這裡,卻心中暗暗歎息:這榮國府太也異想天開,被林家送禮打臉後,竟然還做這樣的癡心妄想。

這件事自然謀不成,賈璉也辦了兩年的事,知道眉眼高低,見賈母吩咐的事完不成了,便止住了話題,另說了彆的家常,便散了。

次日,林如海上衙,賈璉特地尋了空,找到賈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賈敏見狀,先笑了,將賈璉帶到園子裡,自己坐在荷花池邊上。此刻已是盛夏,荷葉田田,菡萏綻放,賈敏將下人都打發了,有一搭沒一搭的往荷花池扔著魚餌。

不等賈璉開口,賈敏便盯著賈璉的眼睛道:“你不用問了,我沒受誰脅迫,也沒有什麼苦衷,更無難言之隱。你姑父待我極好,送給王氏那些禮,我都知道。”

賈敏一口氣將賈璉要問的話都說完了,惹得賈璉不禁張大了嘴。

隻聽賈敏繼續道:“今年四月二十五,佑哥兒便是在這裡失足跌入荷花池,不僅如此,還被人故意摁入水中,若非救治及時……從那以後,我極少親自喂這池子的魚。”賈敏說到這裡,險些說不下去,顯然心有餘悸。

賈璉腹內雖沒有什麼錦繡華章,卻自小就機變伶俐,忙勸道:“表弟過了這一關,大福氣還在後頭。”

作為母親,賈敏自然也愛這樣的吉利話,麵上神色好了些,繼續道:“你既來了,我也不瞞你。佑哥兒的事,我們查到一半斷了線索,雖是門房上的人和王氏的陪房往來密切,我們也不能白冤了人,暫且不知道主謀。但是陳嬤嬤一家,我已經著人審完了,當年確然在我和你姑父的飲食中做過手腳。”

賈璉聽到這裡,大六月的打了個寒噤。當時姑母都是出嫁女了,難道二嬸當真那樣毒,竟是容不下姑母?

“我昨日問你,因何成親兩年,侄媳婦沒有動靜,也不是無的放矢。”

這句話一出,賈璉在大暑天打了第二個寒噤。“不會吧,我和鳳兒都孝敬長輩,好端端的,怎會有這樣的事?二嬸還時常誇鳳兒是她的得力臂膀呢。”

賈敏冷笑一聲:“你若無後,爵位會是誰的?”

隻簡單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將賈璉炸得七葷八素的。“怎會有這樣的事?就是陳嬤嬤的事,姑母查清了陳嬤嬤定是受人指使麼?或是有人眼饞陳嬤嬤一家在京城看房子的差事,誣告的也不一定。”

賈敏笑道:“真與不真,也總需防著。你回家之後,隻在你父母那裡吃飯,或是小廚房自己做飲食,或是派親信去廚房提飯,中間不叫人插手,用上一段時間看看。雖然子女看緣分,但你們現在身強體健,萬一有了呢。這些話,你信與不信,我隻說到這裡了。”

賈璉依舊有些六神無主。

賈敏卻問起了賈璉的學問,又勸賈璉說,趁年輕,多讀幾本書,就是不考科舉,至少得熟悉刑律,彆糊裡糊塗就惹了禍。接著,賈敏便給賈璉說了幾個官場傾軋,又被人從後宅入手的例子。

林如海為官多年,這樣的例子見得多,聽說得也多;尤其在九江做知府的時候,就是有些鄉紳富戶,為了家業還殺得你死我活,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呢,何況榮國府這樣的家業爵位。賈敏隨便舉了幾個例子,賈璉直聽得心驚膽戰。

待得賈敏看出賈璉真的怕了,才柔聲道:“你母親極知書識禮,若是她在,定不願意見你這樣乏人教導。你一直說王氏對你極好,怎麼她除了誇讚你就是使喚你們夫妻?珠兒自小有先生教導,十四進學入了國子監,可有人替你謀劃?”

剛才賈敏才給賈璉講了叔父嬸娘捧殺嫡長子的案子,如今再這樣一問,賈璉憶起成長經曆,一一印證之下,果然二叔二嬸雖然對自己好,也儘在祖母麵前替自己說好話,卻向來由得自己貪玩胡鬨,從不壓著自己長進。而對珠大哥,二叔二嬸態度全然不同。賈璉又不是個傻的,都成親兩年的人了,就算不長進,也不至於分不出好賴,如今叫賈敏一提,隻覺遍體生寒。

“我沒想到,二叔二嬸,竟是那樣惡毒的人。”賈璉說。

賈敏道:“早早的瞧破了王氏為人,也有好處。我沒見過你媳婦,原不該說她的不是。但是我忖度王氏的作派,竟是目無法紀;都說侄女肖姑,你媳婦若是個好的便罷,若是也仗著權勢不將國法放在眼裡,你還須得想辦法勸住才好。否則以後闖下什麼禍事,依舊是你和你父親要擔罪責。”

賈璉再不敢輕視此事了,應是稱謝,心下打定主意,回京要整頓家風。

賈敏笑道:“你昨日不是說一家子骨肉,該當守望相助麼?如今怎麼和姑母生分起來。我說這些話,無論你信是不信,彆怪我挑撥你與家人關係才好。你初到揚州,若是悶得慌,便四處逛逛去。隻你兄弟還小,我隻能給你派幾個妥當人,卻無人作陪了。去四處逛逛吧,揚州雖然不比京城,也是一二等的繁華地了,且江南風光和京城不同,很有些值得逛之處。隻天氣熱,早去早回,謹防中了暑氣。”

賈璉南下之前,早就打聽了揚州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淮揚菜自不必說,如賈璉這樣的富貴公子哥,早就聽說揚州瘦馬名揚天下,打定主意要見識見識江南女子的水秀與溫柔,如今卻被賈敏一番話一嚇,竟也覺得沒了意思。

還逛什麼秦樓楚館,賈璉回了客房首先便打發親信昭兒送信回京,囑咐鳳姐注意飲食,且千叮嚀萬囑咐,管好自己的名帖。

來一趟江南,賈璉自要多逛幾日,賈敏也趁此教導賈璉一些律法禁區,什麼事萬不可為,又教他為人之道,處世之道。賈璉因自幼失母,沒人替他真心謀劃,沒什麼本事,但其畢竟是太傅之女張氏的嫡子,本質頗為機靈,倒也一點就透。

原本初到江南,賈敏對他的態度陰晴不定的,時而和春風和煦,時而疾言厲色。直到跟著賈敏學了好幾日的道理,賈璉才反應過來,自己長這麼大,雖然也錦衣玉食,卻從不曾有人這樣悉心教導自己。

哦,或許是有的。小時候外祖父也曾教導過自己做人的道理,但是每回自己自外祖家回來,老祖宗就不大高興,後來外祖去世,自己就沒去過外祖家了。但是幼時每每去外祖家,舅舅對自己也是極好的,難怪姑母說自己不該不去舅家。

想到此處,賈璉忍不住向賈敏打聽外祖家的事。賈敏歎了口氣,撿儘量平和的語氣將太傅張家和賈家從結親到結仇的過程說了。因為賈瑚落水的事情最終隻杖殺了當時賈瑚身邊的幾個下人,又將大管家交給了張家處理,卻自始至終沒尋出指使的人,賈敏也沒肯定此事是人為。隻說事情過去多年了,兩家各執一詞,讓賈璉自己去評判。

在榮國府,賈瑚是禁詞,從沒人跟賈璉提過;當年張老太傅光是見了賈璉就傷感女兒外孫,加之賈璉又小,更不會跟他提,以至於賈璉此刻才知道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哥哥。

初時,賈敏跟他說那些奪嫡奪爵的話,賈璉雖然也聽得膽戰心驚,但是心中隱隱覺得姑母這些年隨姑父外放,是不是因為地方官場爭鬥太過凶險,以至於姑母變得這樣杯弓蛇影;直至知道自己頭上有哥哥,自己二十年來一無所知,賈璉才知這些天裡,姑母苦口婆心的教導,是一心為了自己。若要圖省事,誰肯跟自己說這個?

又過了數日,賈璉采買了江南土儀,才拜彆林如海夫妻,北上回京。

這些時日賈敏忙著敲打賈璉,林如海和黛玉皆沒攔著。柳行說了,賈敏這病,除了藥石調理而外,心情舒暢極為緊要。賈敏自來以出身國公府為榮,如今管中窺豹,已經可以窺見榮國府規矩混亂,江河日下,賈敏如何能熟視無睹。讓她教導賈璉,儘了心意,若能使其開懷,林如海父女求之不得。隻一樣,父女兩個都與賈敏約定了,不可操勞。

自然,賈璉都已弱冠,且並未養成勤學上進的習慣,賈敏也不奢望其成才,隻要能夠守住本心,莫要違法亂紀便已足矣。

賈璉在揚州呆的時間不足十日,賈敏能教導的有限,將來如何,自看他自己造化了。

卻說黛玉姐弟年紀小,本就無甚大病,養了二月,身子越發強了,黛玉便開始睡前練習一會兒瑜伽,改善睡眠。至於軍營裡麵學的軍事技能和格鬥術,等著再大些練吧。

賈敏的病情穩定下來,柳行來問診便來得不用那樣勤了,漸漸改為兩日一次,三日一次。

而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小事。林家因要給黛玉姐弟聘西席,便有林如海的門生薦了一人來,此人自是經綸滿腹,乃是進士出身,之前也在金陵甄家坐過館,名曰賈化,字時飛,彆號雨村。

賈雨村的學問自不必說,但僅憑他曾在甄家坐過館一件事,林如海便婉拒了。現在林家和甄家已經對上了,誰知道這位進士老爺好好的一等人家甄家不呆,跑到林家來坐館,是不是來做細作還不一定呢。

而且黛玉雖然天資出眾,林如海倒不急著給她請先生了。三年前官場傾軋過一次,大小官員許多革職的,確然也能請到如賈雨村這般有真才實學的人教導黛玉姐弟,但誰知道這些人之前在官場有著什麼樣的牽連?因林佑落水的事,林家各處都紮緊了,就是給黛玉姐弟延師的事,也暫且押後,等著私鹽案塵埃落定再說。

林家一家四口關起門來過日子,除了林如海在衙門當差,時有鹽商來拜,賈敏甚少出門交際應酬,倒也安生和樂。

因今年京城的節禮走得早,自打賈璉回京之後,就少了京城的消息。就是黛玉十二萬分的關心著東宮的事,也無處打聽。如此一天天的入了七月,黛玉便陸續打發人送中秋禮出去。先是稍遠一些的九江,然後是就近的金陵、姑蘇等地。

各處節禮應酬皆打點好了,黛玉便也繁忙起來,準備自家過節的諸項事宜。前世的這個中秋,林家已是失了幼子,主母臥病在床,家主官場周旋,氛圍甚是慘淡。今生光是家裡人都整整齊齊,已經足夠讓黛玉心懷感激了。也是因此,這個中秋,林家過得頗是隆重。

過了中秋不久,尚未至九月,就打京城裡傳來個消息,因今年酷暑,皇家秋圍的日子提前了,已於七月底便出發了,準備今年的中秋就在圍場過。除了五皇子體弱多病,六皇子因母妃沒去也不去,另有王孫、公主、郡主年幼不耐舟車勞頓的不去,許多王室宗親、文武朝臣都去了,浩浩蕩蕩的出了東城門,前往鐵網山。

得了這樣的消息,林如海感歎道:“咱們家多虧有玉兒,否則若是我將私鹽案的折子遞入京中,說不定聖人都出發了。鹽稅案雖然孰是孰非一目了然,但因牽連太廣,文丞相未必處置得了。”如今皇室並多數官員去了鐵網山,留在京中處理日常事務的官員以文丞相為首。

黛玉沉吟會子,才非常篤定的道:“今年的鐵網山圍獵,要出亂子。”

這句話林如海已是聽第二回,依舊覺得心驚肉跳。

作者有話要說:入v了,這篇文雖然數據一般,但是設定我自己還挺喜歡的,所以會認真寫下去的。本文慢熱,男主要挺晚出場的,整篇文以林妹妹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為主。聰明的美人就該搞事業。

感謝:讀者“風朔夜”,灌溉營養液+82020-07-0716:3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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