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時機確實來了。

因為鐵網山圍場內出了事,太宗皇帝雖然將此事大事化小了,但是必然會將注意力拉回到幾個兒子的內鬥上來。當權者注意力都拉回來的時候,才是上眼藥的最佳時機。

林如海適時的將查到的有關私鹽案的證據連抄了好幾道密折快馬送入京城。雖是密折,卻也沒另派送信人,直接用了官方斥候,八百裡加急入京。

這一回,林如海倒不怕甄應嘉派人攔截了,牽一發而動全身,鐵網山的事情一發,太宗皇帝也必然緊盯江南,若是叫太宗皇帝發現甄應嘉連巡鹽禦史的密折都敢攔,不過是替二皇子加罪。

但是為了謹防甄應嘉鋌而走險,林如海也不止發一封,同樣的密折,一道接一道的發。

甄應嘉對江南官場滲透的確非常之深,剛開始兩道密折,還真被甄應嘉攔下來了,攔到第三道的時候,甄應嘉自己都覺得詫異,這林如海向來老奸巨猾,怎麼會在如此大事上,反複做無用功。

因此,甄應嘉開始和羅拂山商量。

羅拂山一聽,冷汗都流下來了,道:“老爺,攔截禦史密折,罪同謀逆。這林如海是故意引老爺攔截,好置老爺於死地呢。老爺且想,若是這些事情最終沒壓住,再有言官參老爺一本連攔數到密折,聖人會如何龍顏大怒?

事已至此,老爺不妨將能銷毀的證據都銷毀了,能推出去的替罪羊推出去,剩下的,交給二皇子和娘娘去處理,老爺且莫再給二皇子添麻煩了。”

甄應嘉怒道:“哪裡就到了這步田地!”又將攔截下來的密折扔到羅拂山麵前:“你瞧瞧這上麵寫的,若是真遞到禦前,你我豈有活路!”

都鬥道這個層麵上了,羅拂山就算不看密折,也知道這折子必是寫得不客氣。但是作為謀士,羅拂山依然要勸啊,於是羅拂山繼續道:“老爺覺得,林如海就隻有這點明著遞密折的本事?若是他用走驛站的明線牽扯老爺注意力,暗中另外派人將密折遞入京中,老爺該當如何?

再說,八百裡加急的密折,每一道都有記錄,林如海投到驛站後,驛站也有回執,林如海到底遞了多少道密折清清楚楚,到時候若是數量對不上,老爺覺得娘娘和王爺如何擔待?

參與了私鹽案,最多隻是貪汙,若是攔截密折坐實,乃是謀逆。老爺且想,陛下膝下這許多位王爺,誰沒沾染點貪汙的事?但是謀逆可不一樣了。九皇子的侍衛在鐵網山衝撞了聖人,若是二皇子抓住這點往九皇子謀逆上麵引,未必不能脫身。”

九皇子會拋出甄應嘉販賣私鹽的罪證圍魏救趙,二皇子又抓著九皇子打,也圖圍魏救趙亦是情理之中。

甄應嘉聽了還有脫困之機,稍微冷靜了些,問:“不攔也攔了兩道了,現下該怎麼辦?”

羅拂山折扇都沒心思搖了,用袖子拭了拭額角的細汗,道:“將攔截下來的折子還回驛站,由得斥候送入京中。老爺也速速寫一道請罪折子遞入京中,痛陳禦下不嚴,受人蒙蔽,又寫改過自新的決心。定要寫得情真意切。如此,就算活罪難逃,死罪可免。”

甄應嘉原本以為私鹽案一旦壓不住,自己是必死無疑,所以才想搏一個魚死網破。他是真不想服軟,但是聽到死罪可免幾字,終究覺得,就算受些罪,活著總是好的。於是按羅拂山說的,推出替罪羊,又遞了個負荊請罪的折子。

就算甄應嘉聽了羅拂山的勸,依舊憤憤不平,還將茶杯一摔,滿臉怒容:“我隻恨上一回沒弄死林家那個崽子!”

就這樣,林如海遞出的密折從第三道開始,就無人攔截,前兩道也被甄應嘉投回了驛站,接連送入京中。

若僅僅是有人彈劾私鹽案,甄應嘉未必害怕,但是去年暴斃了一位巡鹽禦史;今年偏又出了鐵網山的亂子,聖上隻怕在氣頭上,如果蘇嵐真的進了京,加上林如海的奏折遞到禦前,甄應嘉是真的怕。所以甄應嘉之前才會做出攔截密折的不智之舉。

江南甄家,是何等赫赫揚揚,林如海到江南不足一年,已經將甄應嘉逼入了絕境。

林如海遞出的密折沒了阻撓後,全程官道八百裡加急送入京城,不過第三日便放到了秉筆太監跟前。

甄貴妃協理六宮多年,替二皇子謀的又是一等一的大事,自然宮中各處都或是安插,或是收買,皆有自己人。

說來,這甄家人膽子大,竟還一脈相承。之前甄應嘉攔密折,這回甄貴妃也想攔。秉筆太監有個重要職責,就是替皇上做奏折篩選,將無關緊要的奏折擇出來,隻將要緊的折子遞到禦前。

這原本是極好的提高皇帝辦事效率的法子,畢竟九五之尊也是人,精力總是有限的。但是既有了這樣的規則,便有空子可鑽。秉筆太監的隱形權利,也變得極大。

當然,八百裡加急的密折,是任何人不能攔截的,一經發現,按謀逆論處,當誅九族。

慌了神的甄貴妃還真給自己常用的秉筆太監下了令,那太監一聽,就跪下了,哭道:“娘娘,我雖隻是個閹人,到底還有父母子侄,娘娘饒了我吧!”說完,就砰砰磕頭。

甄貴妃正要動怒,其身邊親信進來,在甄貴妃耳邊說了一句話,甄貴妃聽得大驚失色,連發怒都忘了,頹然的跌坐在羅漢榻上,擺了擺手,讓親信和那秉筆太監都退下。

那秉筆太監死裡逃生般出去了,甄貴妃見了以前時時在自己麵前表忠心的人竟是逃也似的退出自己的宮殿,慘笑了一下。

方才親信進來就說了一句話:“揚州巡鹽禦史的密折又到了。”

甄貴妃便回過味兒來,知道回天乏術了。能做協理六宮的貴妃,甄貴妃該有的智商還是在線的,知道密折能有第二道就有第三道。自己在秉筆太監中安插了人,但大多數秉筆太監還是忠於皇上的,更有甚者,也有偏向太子的。

自己的人能盜出一道密折已是擔了莫大風險,若是林如海的折子一道接一道的來,自己定是攔不住的。再則,若是某道落在了東宮的人手上,自是忙不迭的呈到禦前。

甄貴妃看清形勢,隻得非常適時的病倒了。

就這樣,密折呈到了太宗皇帝的龍案上。

一目十行的掃過,太宗都以為自己看錯了,又仔細看了一遍。“豈有此理!”太宗將折子往龍案上一拍,茶碗裡濺出幾滴茶水在桌上,戴權忙躬身上前把茶碗旁的折子移開,口中勸道:“皇上息怒,寧院正說您不宜動怒,皇上還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啊。”

聽到不宜動怒幾字,太宗皇帝喘了幾口粗氣,到底努力平息了怒火,隔了一陣子才道:“朕看他們就是瞧著朕不宜動怒,故意想氣死了朕,好取而代之!”

此話一出,戴權嚇得馬上跪下了,道:“皇上,皇上春秋鼎盛,大靈朝國泰民安,全國的子民都惟願皇上身體康健,鴻富澤被萬民。”

太宗皇帝卻冷笑一聲:“你不必拿這些話來哄朕,你大約是真心希望朕多活幾年,有些人卻未必。”雖然太宗也知道這些話乃是空話,但是人總是愛聽好聽的,火氣略消了一些。又命戴權去將文丞相、吏部尚書、刑部尚書、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左都禦史、大理寺卿都傳來。

戴權應是出來,點了幾個伶俐可靠的內侍,各去傳話,吩咐完了,回到上書房內,在一旁伺候著。傳話途中,戴權還在想,這回皇上是動了真怒了,一氣將不但接連傳了文丞相和三司最高官員,還將吏部、戶部和禮部尚書也都傳來了。皇上這是不但要處置私鹽弊案,還要發落皇子啊。

戴權在太宗皇帝身邊當老了差,自然能瞧出這裡頭的利害,但他能成為太宗皇帝的心腹,也知道什麼話是說不得的,因而隻老實的點人傳話,連多餘的表情和動作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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