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一國儲君,不配保有天真。

這話無論從誰口中說出來,林如海都覺振聾發聵。儲君背負著一個國家萬千百姓的未來,確實對人心險惡、政治無情要有充分的認識。但是這樣的話,怎能從七歲女兒口中說出來?就算這個女孩兒天生聰慧博覽群書,該有這樣深刻而沉重的認知嗎?

林如海夫妻兩個子女來得晚,在教育上未免急切了些,但是要說黛玉的人生經曆,還也一直是錦衣玉食,父母疼愛,她如何來的這樣深刻而沉重的認知?也許,這就是天賦吧,林如海再是多智,也猜不透他的閨女前世受過怎樣的磨難,又因一段奇遇有了軍中曆練,才會有這般見識。

“玉兒此言極是,但是太子殿下夫妻兩個穩居東宮二十多年,定然會小心防範,倒沒那麼容易誤信小人。想來這個上麵,不必過於擔心。倒是如今江南的局勢,希望都察院的人早些到,隻需朝廷的人到了,江南便真正安生了。”林如海道。

黛玉瞧了一眼自己的爹,心道您還是太過樂觀了,前世太子可沒躲過這次算計,可不就是始於誤信小人麼?口中卻道:“既是父親連任巡鹽禦史、同時增加鹽引份額的聖旨一並到了,想是朝廷查辦此案的官員已經在路上了,隻是各部協調,需要時間,各位大人也不能像斥候那樣八百裡加急的趕來,所以還需支撐一段時日。”

林如海也點頭道:“惟願朝廷欽差到來之前,江南彆再出亂子。”

黛玉擔心的也是這個,江南若出亂子,九皇子是唯一得利者。而這位九皇子,就是前世最終勝出那位,所以黛玉比之林如海,更加擔心這位。

欽差到來之前,是甄應嘉最後的掙紮時間,這段時間林如海仍要小心防範各地生事,甚至比之前搜集私鹽案證據時候還要繁忙些。

黛玉除了安排好每日的膳食,也幫不了父親什麼。

倒是賈敏,平安度過了前世離世的時間點,什麼都沒發生。黛玉暗暗慶幸柳郎中醫術高明,隻是為了私鹽案,柳郎中護送蘇嵐入京了。

就算柳行入京前,甄應嘉忽略了他,隻要蘇嵐一到京城,二皇子再細查柳行和自家的來往,必然會知道蘇嵐能平安入京全靠柳行。

如此一來,在私鹽案塵埃落定,江南二皇子勢力被拔出之前,柳行多半不會回南了。為了母親的病情,黛玉倒希望父親能被調任回京。

好在賈敏的病情穩定下來,柳行臨行前也將賈敏的病勢發展整理成冊,交給了程郎中,如今換了程郎中給賈敏診病,倒也沒出現病勢反複。

隻是柳行一家入京之後,聽說寶慶堂頗有潑皮前往鬨事,生意受了些影響。

黛玉知道甄家在揚州也有人,這些前去騷擾寶慶堂的,極有可能是甄家的人。

這日程郎中給賈敏診過病,黛玉借詢問病情為由,將程郎中請到院中,又讓下人避遠些,才開口道:“程郎中,我近日聽管事回來說,最近有人到醫館鬨事,若是有什麼難纏的人,程郎中不妨跟我說一說,我轉告父親。”

程郎中年紀比之柳行還大一些,是柳行父親的入室弟子。因為入門比柳行晚,稱柳行為師兄。柳行入京,便將醫館托付給了程郎中並醫館掌櫃,也交代了若遇到什麼麻煩,隻管求林大人照應一二,若是醫館實在開不下去,便變賣了帶著剩餘師兄弟和小徒弟們入京。

程郎中聽黛玉關心醫館前程,一揖道:“林姑娘高義,程某心中感激。隻是林大人如今公務纏身,程某尚能應付幾個宵小,便不敢勞煩林大人了。隻要林大人將甄應嘉繩之以法,寶慶堂合法經營,做的又是懸壺濟世的事,自然便有了出路。若是我為一己之私耽誤了林大人的大事,不但害了寶慶堂,也對不起江南百姓。”

黛玉聽了這話,也站起身來對程郎中一禮,程郎中側身避開了。

這時候的人分三六九等,黛玉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郎中雖然也受人尊敬,終究不能跟士族比,程郎中不敢受黛玉的禮。但是黛玉有過後世的經曆,視野已經開闊了很多。叫黛玉說,隻要人格是高貴的,都是值得尊敬的人。不說郎中本就是受人尊敬的職業,光說程郎中這番話的視野、格局,比之那些貪官汙吏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

“我替家父謝過程郎中體量,若是寶慶堂有需要,程郎中儘管打發人來跟我說。”黛玉道。

程郎中謝過黛玉,轉身告辭。

待得程郎中走了,春山、秋月才迎上來道:“方才姑娘和程郎中說什麼,姑娘還向他行禮?這個程郎中倒是知禮的,沒有受姑娘的禮。”

黛玉笑道:“程郎中為母親的病出力良多,我做人子女的,向他行禮道謝是應有之義。春山,你跟你哥哥說說,若是誰到寶慶堂生事,叫他多留意些。”

春山應是。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江南依舊是暗流湧動。直到十日之後,都察院、吏部、刑部、戶部皆派了人來到揚州,且另有京營官兵護送,那些明爭暗鬥才算逐漸消停。

這次朝廷派來的人極多,分成了若乾個巡查隊伍,分彆進駐揚州、蘇州、金陵三地,徹查私鹽案。黛玉聽了此等安排,倒是想到了後世的巡視組。

朝廷官員一到,便封存了地方衙門的卷宗、賬冊,隨時查閱。各地衙門的官員也都必須隨叫隨到,接受朝廷官員的問詢。林如海是巡鹽禦史,自然是越發繁忙。

現在朝廷的辦案官員雖然來了,但是江南官場的官員還依舊是那些。這裡頭,多少人都或深或淺的卷入了私鹽案,雖然不敢明著抗旨,私下卻對朝廷辦案陽奉陰違,多有阻撓。

更有甚者,在朝廷辦案官員到地方之前,地方官府的卷宗館失了火。從古至今,政治鬥爭都是無所不用其極。黛玉聽說卷宗室失火,隻是心下感歎一下好大的膽子,卻並不覺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