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 / 2)

黛玉卻道:“母親多慮了,被拐之事,原不是英蓮姐姐的錯,咱們又豈能苛待受害者?再則,閶門本就受蘇州所轄,離此處極近了,封夫人母女到了家鄉,名不正言不順的,難道不回鄉定居反倒跟咱們進京?如此,越發不利她們母女名聲了。

但若是封氏夫人帶著英蓮回鄉,家中沒個男子做主,封夫人依舊隻得投靠其兄長,羊入虎口。而且英蓮姐姐這個年紀,如此品貌,也快到說親的年紀了,沒了依傍之後,倉促間,英蓮姐姐還不知道能說到怎樣的人家,若是遇到不良人,她們母女還能靠誰?不若父親、母親收了英蓮做義女,英蓮姐姐跟著咱們入京也名正言順,我也多個姐姐。”

賈敏聽到這裡,便笑了:“你倒是思慮周全。”又轉向林如海道:“難為我們玉兒如此心善,為了一對無依母女,做了這許多打算。”

林如海卻含笑瞧著黛玉道:“玉兒,此事你是否早就想好了,不過是此刻才擇機說來?”

黛玉也沒否認,笑著點頭。前世黛玉親見如花似玉的姐妹們,失了依靠後何其淒慘,今世自己有了能力,能護著前世姐妹一二,沒什麼不好。

至於被英蓮的過往連累名聲,黛玉倒絲毫不放在心上。一來,隻要父親安好,兄弟上進,尚書府的嫡女就隻有踏破門檻被人求娶的,誰還會計較尚書家收了什麼出身的義女?所謂某位姑娘自身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被誰誰誰帶累了名聲,往往是男方瞧不上女方家世的托詞;若是女方家世出眾,世人自會換一套說辭。

就拿自家收養英蓮一事來說,若是將來林家敗落,世人會說:那林姑娘和一個被拐賣過的女子乃是姐妹,算什麼好女子?若是太子姑父順利登基,父親依舊位高權重,世人便會說,林尚書乃是行善積德之家,憐貧惜弱,他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

看,所謂名聲,固然重要,但是裡頭的門道也是不小。

二來,黛玉有過穿越後世的經曆,知道了後世的男子是不許納妾的,大多數男子也從小被教育對待心愛的女子要一心一意,從一而終。雖然後世也不乏見異思遷的負心人,但比之當下,但凡出身好一些的男子,家中皆有妾室、姬妾要好得多。自己這樣的出身,若是說親,必是高門大戶,要得一個不二色的有情人何其艱難?有了後世的經曆,也對當下的現實有充分的認識,黛玉今世對婚姻並不向往。

林如海並不知此刻道閨女又想了些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笑道:“此事若是封氏母女同意,便如此辦吧。以後英蓮擇得佳婿,玉兒和佑哥兒也多一門親戚幫襯,沒什麼不好。”

此事便如此定下來了。當日,黛玉便問過了封氏母女的意思。封氏母女隻有喜出望外的,除了應承便是感激。

次日一早,黛玉便派了管事家丁陪封氏母女回了閶門,雖然甄家已經付之一炬,但是此番入京之後不知幾時回來,也該當回去看看。甄家所在的十裡街仁清巷早就麵目全非,母女兩個舊地重遊,甄士隱不知去向,自有一番悲喜。

但從此以後,英蓮便是尚書府的義女,自有前程,也算苦儘甘來。

母女二人在甄家舊址燒了紙,祭奠一番,又把這些年的際遇說給甄家列祖列宗聽。就是陪同封氏母女回閶門的下人聽了,也不覺流下淚來。

自此後,英蓮拜林如海夫婦為義父義母,雖是義女,也記入了林家族譜,林家慎重祭祖後,又另擇吉時登船北上。戶部尚書大人北上就職,是闔族的榮耀,那日留在蘇州的本家子弟許多都到碼頭相送,好不熱鬨。

前世黛玉進京,是賈家派了幾個三等仆婦來接的,當時,賈家的婆子拜高踩低,在林如海麵前還知道略微收斂,但是甫一登船,便露出本來麵目。黛玉原本就身子弱,又是頭回坐船,一路暈船,那幾個賈家仆婦不但不思關心,還明裡暗裡說表姑娘多事。

這一次黛玉和父母兄弟同船北上,父親高升,母親幼弟安好,心情自然不同。許是黛玉已經練了些時日格鬥術的緣故,許是因為心情大好,雖然此生也是頭一回坐船,倒不暈船了,黛玉靠在窗邊,欣賞沿途景色,好不愜意。興致濃處,還取了畫筆,將兩岸景色記錄下來。

因身子調理得好,林如海和林佑也沒暈船。賈敏是病身,雖然沒像前世一病亡故,但到底經不住行船顛簸,頭兩日暈船得厲害。黛玉早準備了酸梅生薑等止吐的食物給賈敏含服,到了第三日上,賈敏才略適應些,雖然不吐得那麼厲害了,到底昏昏沉沉的,多數時候在船艙中躺著。

因賈敏坐船難受,林如海便吩咐行船慢些,到了大的市鎮,待船靠岸補給的時候,一家四口便下船逛逛,這樣一路行來,十日的路程走了近一月,待一家人到了徐州的時候,比之林家晚啟程許久的巡按隊伍也追上了林家的船隊。

所謂冤家路窄,這巡按隊伍押的不是彆人,正是這回私鹽案落馬的江寧織造甄應嘉。

甄應嘉此刻戴罪之身,在船艙中並不讓下船,但見船頭上掛著大大的都察院大旗,一看便知船上關押的是什麼人。再說,因為這次私鹽案也關係到地方錢糧和財政問題,隨行的有戶部官員。見了新任尚書的私船,總是要過來行禮問候的。

兩支船隊,在補給的時候,也略有走動。

甄家和林家,乃是死仇了。林如海想到甄家雖然落網了,卻並未尋著傅試,便問了前來辦案的刑部官員,自己可否在衙役的陪同下,問甄應嘉幾句話。原本,這案子是以都察院為主辦理的,但是林如海掛著右都禦史銜,為了避免被人參一本公報私仇,便詢問的刑部官員。

就是死刑犯人,都是允許探監的,雖然是在押解途中,林如海要求在衙役陪同下問甄應嘉幾句話,自然沒有絲毫越界之處,當時刑部官員便應了。還說若是尚書大人有話要問,可不必著人陪同。

雖然戶部尚書問罪臣幾句私話也不算什麼,但是林如海堅持要避嫌,便謝了刑部官員的好意,到底讓巡按團的人陪著,去見了甄應嘉一麵。

二皇子隻是被免了差事,連爵位都沒降,依舊是親王爵,甄應嘉雖是戴罪身,倒也沒人十分為難他。囚船雖然是鐵窗鐵門,但是裡頭打理得極乾淨,瞧甄應嘉的樣子應當也沒受什麼毒打苛待,就是整個人失去了光彩,仿佛被人抽乾了精氣神。

聽見有人打開牢門,甄應嘉空洞的眼神朝門口看了一眼,然後林如海就看見一雙原本無甚光彩的眼睛開始聚光。然後從原本的空洞中射出兩道怨毒。

甄應嘉認出了林如海,帶恨而又漠然的道:“尚書大人如今春風得意,怎麼就急著自陷牢籠了?風水輪流轉,尚書大人也不必急,他日有你如我這般的時候。”聲調雖然不高,也沒破口大罵,但是幾句言語訴儘了對林如海的恨。

林如海倒是絲毫不怒,隻平淡的道:“我今日來,有一句話要問甄先生,還請甄先生不要隱瞞。”

林如海站在門口,甄應嘉坐在鐵窗邊上,聽見這句話,甄應嘉抬起頭來,有些不可置信的瞧著林如海。顯然,甄應嘉對這個稱呼不太適應,甄應嘉自然不是甄大人的,林如海卻依舊願意稱其一生‘先生’。林如海既沒有因為此刻兩人的身份懸殊而炫耀,也沒有因為當年的害子之仇而破口大罵。但是正是林如海這種平靜,這份勝利者的氣度,越發讓甄應嘉暴跳如雷。

“嗬嗬,怎麼,林大人剛升了戶部尚書,還沒到任,就想奪刑部尚書的活計?這還沒入京呢,就想審我?林大人要想從甄某口裡得到什麼話,除非帶刑具來。”甄應嘉咬牙切齒的道。

林如海依舊麵色不變,語氣平靜的問:“甄先生可知那傅試在何處?”

果然還是為了害子之仇,甄應嘉突然狂笑起來,道:“林如海,我還以為你當真超凡入聖,一心為公,原來你還是放不下個人恩怨,公報私仇!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小人!”說到偽君子三字,甄應嘉已是恨極,罵完還唾了一口。

林如海倒是不介意甄應嘉罵自己幾句,繼續道:“甄先生難道樂見那傅試過得比先生逍遙?”

甄應嘉‘呸’了一聲,道:“你想尋傅試,我偏不讓你如意,隻要你林如海不如意,我心中就痛快了!”頓了一下,甄應嘉又惡狠狠的道:“你怎麼沒將你那孽種帶來,我最恨的就是傅試這個沒用的,居然沒弄得死他!”

林如海皺了一下眉,林家子嗣單薄,甄應嘉如此詛咒林佑,怎能讓林如海不惱怒。但是他很快恢複了平靜,仿佛那一絲難以捕捉的惱怒從不曾出現過,然後林如海就笑了:“謝謝甄先生解惑。”

林如海這麼沒頭沒尾的來一句,甄應嘉臉上閃過一絲驚愣的神情,仿佛在說:他怎麼知道了。

林如海這才點頭,道:“甄先生說偏不讓我如意這句話的時候神色自信,想來那傅試被甄先生藏到了甄先生自以為十分安全的地方。”

這句話說完,甄應嘉臉上的神色更加吃驚,林如海也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在林如海說第一局‘謝謝甄先生解惑’的時候,如果甄應嘉不知傅試的下落,甄應嘉臉上的神色應當是錯愣懵然的;但是甄應嘉臉上閃過的神色是疑惑,那麼證明甄應嘉知道傅試的藏身之處。

這種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其他人或許不查,但是林如海做過蘭台寺中丞,卻能輕易捕捉這種細微神情傳遞出的信息。甄應嘉都不知道哪裡露了破綻,就見林如海對同來的小吏道了謝,轉身出去了。從頭到尾,謙和有禮,又讓人覺得氣度不凡。

即便甄應嘉恨極了林如海,心中也閃過了‘儒將’二字,然後又狠狠的呸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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