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 / 2)

薛老爺去了寶慶堂診病,黛玉還是聽湘語說的。這日湘語日常到林家來玩,說起醫館的事,便略有憤怒的道:“玉兒你最是聰明不過,猜猜昨日有誰道了我們家醫館?”

黛玉聽了這話便笑了:“我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且柳郎中醫術高明,上門求診的人不知凡幾,這我如何猜得到?”

湘語又道:“左右這人是你知道的,到你妹尚書府做過客,還在東城遇到過。”

話說得這麼明白,彆說黛玉猜到了,蘇嵐也猜到了。蘇嵐道:“我見那姓薛的少年雖然隻長肉不長腦子,倒也不像有病的樣子,他得了什麼病?”

湘語笑道:“倒不是他,那人是他父親,據說以前是個胖子,如今卻消瘦得厲害。原是在吃太醫院胡太醫的藥,不知怎麼突然到了咱們家來尋我父親問診。也虧得是他親來了,醫者父母心,我父親也不會將人趕出去。若是他家派人來請,我父親定是不去的。”

黛玉便笑道:“怎麼,郎中還挑病人不成?”

湘語道:“一般的是不挑的,但是這薛家主在江南私鹽案剛發的時候帶著家業躲到京城,可見和私鹽案多少有染。若非這些奸商和甄應嘉沆瀣一氣,我伯父一家不至於骨肉分離,我們家也不用拋下祖業進京。若是他家還趾高氣揚的讓父親上門就診,父親是不會去的。不過他既是尋上門來,父親自不會將病人拒之門外,好在薛家主和薛姑娘倒是知禮的,不像那日在街上遇見的學少爺那樣跋扈,來求診態度還不錯。”

說起私鹽案的舊事,反應最大的便是蘇嵐,蘇家可說是因此家破人亡了。黛玉見了蘇嵐臉上悲憤之色,伸手握了握蘇嵐的手。

蘇嵐慘笑一下道:“玉兒不必安慰我,甄家已經慘敗了,大仇得報,我知道向前看。將來的日子,終歸是一日日好起來的。”

蘇嵐想得開,是再好不過,黛玉便也不再提此事,徒增蘇嵐傷心。將話題略轉,道:“幸而他知道尋柳叔父診病,若是繼續留在王太醫出診治,隻怕有性命之憂。”

此言一出,眾姐妹都嚇了一跳,但相處久了,眾姐妹也知道黛玉不會無的放矢。

隻聽湘語解釋道:“薛家主身上確有些小病,但都算不得極致命的,其主要病症不過是消渴症罷了。此病症貧民百姓中難得,富貴人家中卻並不罕見,太醫院的太醫應當熟知此病,堂堂太醫院的太醫,怎會不知道治法?既知道治法,其實吃哪裡的藥都一樣。”

黛玉淺笑一下,問湘語:“那據柳叔父的判斷,薛家主的消渴症是重還是輕?”

湘語道:“我父親說,薛家主的消渴症倒是已經極重了,若是不好生調理,確有性命之憂。”

消渴症,便是後世的糖尿病。若是放到後世,可以用胰島素控製病情,隻要將血糖值穩定在正常範圍,此病倒極少直接危及生命。但是在古代,沒有注射人工胰島素的療法,此病隻能靠飲食調節和注意休息。若是血糖值波動極大,確實有可能帶來生命危險。

至於薛家主的消渴症,前世在江南,不知道薛家主遇到的什麼樣的郎中;但是在今世遇到的胡太醫,可是個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主。且醫術也不怎麼高明,前世給尤二姐誤診落胎的便是他。

當然,叫黛玉說,胡太醫未必便醫術平庸到判斷不出尤二姐是懷孕還是月事不調;但如果不是誤診,便是有意為之,那麼胡太醫的人品便堪憂。

見方才自己說的話姐妹們不明白,黛玉解釋道:“王家敗落之後,薛家哪有請太醫的正緊路子?既是沒有正緊路子,必是走的重金聘請的小道。給薛家主診病的太醫既是重金出診,可見是個貪財的。且這位太醫若要長期占著這棵搖錢樹,便不能將薛家主的病治好了。消渴症這樣的病,不但要對症下藥,最要緊的還是注意飲食,好生保養,否則就是藥吃對了,病情也隻有一日重似一日的。

隻是消渴症算得是慢性症,雖是時常發作,口渴無力,視力變弱等,但是因為常年受疾病困擾,病人很難判斷出自己的病情是增重還是減輕了。就算那胡太醫的藥不見效,薛家主未必判斷得出來。但是這消渴症時常發作,也不知道哪一次就危及生命了。

所以,薛家突然改了主意到寶慶堂就診,於薛家主而言,有利無害。柳叔父無論醫術還是醫德,都是極好的。隻要接診了薛家主的病,必會儘心儘力。”

幾個女孩子聽了黛玉的一番話,隻是心中暗歎黛玉總能洞察人心。

倒是湘語道:“父親常說,學醫先修德,修德先正心。沒想到太醫院竟然有這等為了利益罔顧人命之人。”

幾人閒聊說了幾句薛家主的病,便有門房帶了一個小內侍來。既是宮裡來了人,姐妹們都不敢怠慢,便問那內侍,所為何事而來。

那內侍道:“奴婢是在東宮七小王爺身邊當差的羅遠,今日前來,是替咱們小王爺送信的。小王爺說,淮揚菜名揚天下,隻京城的酒樓就沒有做得好的,聽說林尚書府上的廚子是揚州帶來的,明兒想到府上吃一頓正宗的淮揚菜。”

幾個姑娘聽了這話,儘皆一愣。司徒卓好歹是堂堂皇孫,怎麼到臣子家吃飯竟如此不客氣,還點上菜了。隻黛玉隱隱猜到司徒卓的用意。

當然,論起來,司徒卓和黛玉乃是表親,外甥到舅舅家吃飯,原也天經地義。

黛玉將此事跟賈敏說了一聲,賈敏聽說之後,皺眉道:“小王爺來咱們家點明要吃淮揚菜,玉兒何不推脫幾日?咱們家的廚子雖說確有幾道大菜做得不錯,但光是備料熬湯就要好幾日,小王爺明日要來,哪裡來得及?”

黛玉笑道:“小王爺說吃淮揚菜,咱們就備淮揚菜就是了,也不定非要大菜不可。”說著,還俏皮的衝賈敏眨了眨眼睛。

賈敏看見女兒狡黠的樣子,知道閨女向來主意正,便也是一笑道:“那玉兒隻管去安排就是。”

黛玉應下了,又道:“既是明兒卓小王爺要來,想必柳公子也是要同來的,我方才已經給湘語姐姐下了帖子,明日也請她來。”

賈敏隻點頭道知道了,便放手讓黛玉去安排。

黛玉照常安排了適宜家中諸人的飲食,不過另添幾道不費事的淮揚菜,又點了幾道魯菜,擬好了菜單,讓秋月拿去交給廚房管事便是了。

次日,司徒卓來得頗早,果然柳湘蓮是一道來的。因林如海在衙門,便隻在賈敏院中擺了一桌,賈敏、林佑和司徒卓、柳湘蓮一桌;姐妹幾個及湘語便在黛玉院中用膳。

黛玉還特地派了雪雁去賈敏跟前伺候,吩咐說:“今日母親院裡待客,你替我留意著些,若是小王爺愛吃淮揚菜,便不必來回我,若是小王爺用魯菜多些,你便來跟我說一聲。”

雪雁跟久了黛玉,知道自家姑娘如此吩咐必有用意,便應下了。

因本朝京城在北地,宮廷菜以魯菜為主。司徒卓說是來嘗淮揚菜的,但到底生長於宮闈,還是宮廷菜更合胃口,是隻略試了幾筷子淮揚菜,便主要吃魯菜了。雪雁見了,心道:姑娘果然料事如神,隻是這小王爺既然不是為了吃淮揚菜來的,又巴巴的來做什麼?

雪雁回來的時候,黛玉這邊已經用完膳了,姐妹幾個正在說話。見雪雁進來,黛玉站起身來,對姐妹們道:“我暫且離開會子,嵐姐姐和英蓮姐姐替我招待好客人。”便攜了雪雁到院中。

雪雁道:“果如姑娘所料,小王爺似乎更愛魯菜。”

黛玉聽了,點了點頭道:“你在那邊服侍半日,也辛苦了,且先去吃飯,你愛吃的菜我叫|春山替你留著了,現在應該還熱著。”雪雁應是去了。

蘇嵐知道黛玉自有主意,且單獨招了雪雁到一旁問話,便是有什麼話不好叫旁人聽見的,於是蘇嵐便邀了姐妹們去自己房中說話。黛玉則帶著春山到花園中散散。黛玉在一株杜鵑樹邊的石凳上坐了,剛歇息沒兩息,司徒卓帶著內侍羅遠過來了。

黛玉知道今日司徒卓來,定是有話要說,且是不方便書麵傳信的話,便淡定的坐著並未走開。

司徒卓讓羅遠在稍遠的地方守著,自己過來也在石桌邊,黛玉對麵坐了,道:“林姑娘在做什麼?”又仰頭對春山道:“今日吃了府上好菜飯,有些渴了,麻煩這位姐姐去替我取一杯茶來。”

春山看了一眼黛玉,黛玉點頭道:“去吧,小王爺要喝茶,咱們總不能怠慢。”

春山應是去倒茶,司徒卓卻也不急著說彆的了,隻道:“前兒林尚書做的那個記賬改革鬨得轟轟烈烈,我也看了改革後的賬本,我到覺得那法子極好,不知怎麼剛開始阻撓那樣大。叫我說,朝中有些老臣也過於頑固了些。”

黛玉清楚父親的記賬方式改革,用的便是自己在林家用的表格記賬法,若是穿越者,更是一眼就能看出那賬本的雛形是excle表格。司徒卓一來就說這個話題,這是在和自己對線了?

但是記賬改革是父親做的,司徒卓怎麼確定林家的穿越者是自己?若是對錯線了,司徒卓不怕自己一頭霧水嗎?

於是黛玉仿若聽不懂般,道:“小王爺若是要了解記賬改革的事,該等父親休沐的時候再來,或是去戶部問。怎麼來跟我說這個?”略頓一下,黛玉頗促狹的笑:“今兒的淮揚菜可好吃?”

司徒卓本來是來對線極嚴肅的事情的,一見黛玉這笑容,卻忽是一呆,這眼神,亮晶晶的頑皮中帶著智慧,有些熟悉。

黛玉見了司徒卓的神色,但是一時拿不準對方是抱著什麼心態來試探自己,因而也心中略有防範。

說起淮揚菜,司徒卓就想到了今日桌上那幾道魯菜。自己生長於宮廷,吃慣宮廷菜,那幾道菜,顯然是為自己準備的。隻肖兩種菜都準備了,再看自己愛吃哪一種,便能知道今日自己來,是特特才吃飯還是有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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