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2)

是的,為著彆人。

黛玉坦坦蕩蕩的,也沒打算結親,便從不在親事的事情上害羞,何況現在跟前隻有父母,也不怕旁的人聽見,於是黛玉便直說了:“此事我已經打聽了,蘇州參政道範光熙大人的嫡二子入京參加童生試,今年十二歲。不過我也拿不準,今日的事,不過是咱們自家人隨便一猜。

就算今日的事是有人推動的,且本意就是為了降低我的身份,好叫範家提親,此事也已經揭過去了。經過牡丹宴一時,我的身份非但不會降低,還隻會提高,這個始作俑者若是個明白人,日後也不會再唐突。”

是的,黛玉今日的應對,直接秒殺了一篇京城的豪門貴女,從此,林家女的身份隻會水漲船高。且不管此事是不是小鐘妃推動,也不管那許多落井下石的閨秀初中如何想將黛玉踩下去,現在客觀上,這許多人都替黛玉抬了轎子。將來黛玉出門,就是承恩公府舌戰群芳而且獲勝了的名頭。現在後悔的不是黛玉,需要擔心的也不是黛玉。

賈敏聽了,心下稍安,失笑道:“玉兒才多大?就在這個上頭算計上了。”

黛玉神色倒是坦然,“也不是刻意算計的,無非是料到這次牡丹宴必然有機會,便順水推船了,長康宮不必出麵,輕易也不會有人疑心到他們頭上。京城恨咱們家的人不知凡幾,左右算計不成,也不過世將這件事歸結於閨閣衝突罷了。若是算計成了,林家和範家做了姻親,九皇子如虎添翼。”

賈敏冷笑道:“她們也太異想天開,真是什麼人家都敢肖想咱們玉兒。幸好沒叫她們得逞,隻如此小人行徑,到底讓人氣不過。”

林如海拍了拍賈敏的手道:“也沒什麼氣不過的,九皇子名不正言不順,卻心比天高,有朝一日登高跌重,便什麼氣都消了。”

賈敏聽了林如海的話,細想果然如此,才稍解氣悶。

黛玉這個年紀,委實不用操心說親的事,因此黛玉便將話鋒一轉,問林如海:“父親,王子騰的案子進展得如何了?”

林如海道:“若說王子騰的案子,原是罪證確鑿了,卻在刑部卡著了,毫無進展。”

黛玉倒沒覺得意外:“是因為王子騰落馬之後的權利真空,尚未爭奪完畢吧?”

就是一家一族,處理倚重的管事時,還得先想好要提拔什麼人補缺呢,何況是處理王子騰這樣大權在握的官員。現在定了京營節度使由賈敬代任,沿海一代,還有數不儘的海貿生意呢。

林如海瞧了一眼黛玉,輕輕點了點頭。

賈敏則有些迫不及待的問:“誰這麼大的野心,難道還想將沿海數省的海貿生意都吞了不成?我雖是婦道人家,也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這海貿生意雖然誘人,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染指的,不怕撐壞了。”

林如海和黛玉相視一笑,林如海安慰賈敏道:“吃不下的撐壞了,不就正好落在吃得下的人口袋裡了?”

“財帛動人心,何況是海貿生意這樣的驚天利潤,隻怕朝堂上明爭暗鬥得激烈吧?”賈敏問。

林如海笑道:“可不是麼,王子騰的案子之所以卡著,便是卡在誰下江南辦查抄王家的差事上頭了了。”林如海有心考校黛玉,便笑問:“玉兒可曾想到,怎麼這次查抄王家的差事,會有那許多人爭搶?”

賈敏笑道:“自來查抄達官貴人的差事都是肥差,王家把持沿海洋船貨貿生意多年,更是家大業大。查抄他們家,就是略得一點兒好處,也是一大筆銀子了。這差事有人搶原不奇怪,怎麼老爺偏問玉兒這個?”

林如海瞧著妻子,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道:“查抄王家的雖然有些好處,倒也不至於爭得頭破血流。朝上能搶成這樣,自然不隻是這點子東西。”說完,依舊微笑著瞧著黛玉。賈敏見了丈夫神色,也看黛玉。

黛玉語氣從容的道:“要做海貿生意,一個是需要水軍護航,這個是朝廷才能做的事,若是哪個私人在這上頭越界了,會招來誅九族的大禍;還有一個,便是造船之術。船工、水手尚可培養,好的工匠卻不易得,打造大型海船的方法,更是不傳之秘。王家能夠把持海貿生意多年,除了借助朝廷水師的便利,還因王家有極好的船塢,有極出色的工匠。

要說錢財,就是咱們家,入京之後,也不會將大筆的金銀放在蘇州老宅,王家自然也不會。若是隻盯著抄家漏出來那點子好處,便爭取查抄京城王家府邸便夠了,金陵王家,實惠遠不如京城府邸。這些人爭先恐後的想下江南辦差,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賈敏聽了這番分析,越發佩服閨女的眼界的同時,也嚇得花容失色,半晌才道:“查抄了王家,船塢自然也可收歸朝廷,但是造船的圖紙卻既容易隱藏也容易銷毀。就算是抓了王家的工匠,若是匠人不肯儘全力,誰也不知道他藏了幾分的私。海上風浪大,海匪又神出鬼沒,海船不比其他在江河湖泊裡的船,許多船塢都能打造。能遠航的船,最怕出海久了之後,再出什麼問題,也是因此,工匠必得十分儘力,才能造出好船。果然,查抄王家是一樁大大肥差。”

下江南查抄王家,為的便是造船術。

說起王子騰的案子,盯著的人家確實數不勝數。

不說彆個,光是清積欠一項,多少人家出了大筆的血,肉疼著呢。沿海各省的海貿生意空出來,是塊多大的肥肉,誰都想補一補。說起這個,倒是九皇子一係占著極大的起手。

太子因被各方盯著,就連太宗皇帝也盯得緊,不敢結黨營私,雖然貴為儲君,實則在地方經營不深。

原本,林如海在江南的時候,東宮還算在江南有些影響力。但林如海進京之後,江南的勢力算是拱手讓給了九皇子一係的範光熙。

除此之外,粵海的忠靖侯史鼎乃是承恩公史夫人的兄弟,承恩公府既然暗中偏向了九皇子,自然粵海也算九皇子的勢力範圍。

而且,粵海史鼎的情況和當年王家的情況極像。王家之所以盛極一時,幾乎壟斷江蘇以南沿海各省的海貿生意,乃是因為王家當年有人在沿海軍中,借了朝廷的兵力保護王家的生意。

史鼎封侯之後,擔任粵海總兵,九皇子一係要摻和粵海的海貿生意,直接就有兵力保護,黑白通吃。海貿生意這塊肥肉,最想吃進口中也最有希望吃進口中的便是九皇子。

問題是,之前查抄了甄家,那如山如海的金銀運進京城的時候,已經引起了太宗皇帝的重視和不滿。太宗皇帝怎麼看甄家?一個臣子家,金銀財物居然能夠緩解國庫空虛,可見此等碩鼠貪得無厭。

至於王家,霸著海貿生意這麼多年,又和甄家來往密切,想來是一丘之貉。太宗當然也知道這許多人爭著下江南,是為了王家的造船術,但是站在太宗皇帝的角度,是不願意哪個臣子再成為王子騰的。所以,派誰下江南的事,就這樣僵持著了。

王子騰的罪行,可不隻是謀奪姻親家財、重利盤剝、逼死人命等等。關鍵是王子騰在宵禁的時候開了城門,雖然隻是放了幾個奴才出去,但是這種瀆職行為,禦史台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王子騰的案子因為各種原因拖著,但言官們是不會管你造船術不造船術的,京營節度使犯了罪,就該按律查辦,於是言官就直接在大朝會上上奏了。能做言官的,彆的不說,個個都是角度刁鑽、辯才一流;還有一種把屁大點事渲染成禍國殃民的大事的本事;然後還要把自己的主張渲染成利國利民的靈丹妙藥。

此事就在大朝會上攤開了議了,言官的意思總結起來就是,再不處理王子騰就威脅江山社稷了,王子騰必須嚴懲,以儆效尤。

這件事本身自然沒那麼嚴重的,但是言官口才好,會渲染,而且言官都站在一種道德製高點用一種一片公心、為國為民的立場說這件事。就群臣都被架上去了,至少沒法子再拖著這件事,否則就是為害江山社稷。這罪名誰擔當得起啊,再說你阻撓查辦王子騰,是不是因為你和王子騰是一丘之貉,兔死狐悲啊。

所以這件事一推上大朝會,就勢必要解決了。

有時候軍國大事就是這樣,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反而不好擺上台麵上講。比如關於南下查抄王家的事:誰都不敢說,我想下江南查抄王家,為的就是拿到王家的造船術啊。總是,小算盤打得劈啪響,大實話都心照不宣。

這種情況下,翰林院掌院學士左溢直接走出班列道:“啟奏皇上,臣以為,上次辦理私鹽案,由都察院總攬,各部院配合協作的方式便很好,因有各部院官員相互監督,江南甄家的案子便辦理得既公允又迅速,這次南下辦理王家的案子,依舊用上回的班底便不錯。”

翰林院是個清貴的衙門,有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法,說的便是翰林院出身的人,大多前程遠大。但是,翰林院也不是什麼肥缺衙門,油水有限,也是因此,翰林院牽扯的各方利益要小得多,翰林院根本無需考慮王家造船術落入誰手中的問題。怎麼落,都落不到翰林院手上,那王家的案子就完全可以參照甄家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