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叫林如海說,這個時機還真不成熟,史鼎這回犯的錯誤並非不可饒恕,如果一擼到底也太矯枉過正了。

黛玉卻笑道:“據父親說,史鼎所犯之錯尚有可恕,那為何要卸了他的兵權?叫史鼎回來,隻要讓他看明白誰值得追隨不就是了?”

林如海眼睛都瞪大了,這是要策反?

“玉兒,你有把握嗎?”林如海問。畢竟疏不間親,策反這種事情,一旦不成,反會增進對方的關係。因為一旦策反,也就意味著對方必須二選一。

黛玉道:“我隻是覺得,譬如一個人憑自己的本事就可以一路順風的南下到揚州,中途的時候被人順水推船了一把,為什麼順手推一把的人就要以恩人自居,挾恩圖報呢?叫我說,這都不叫順水推船,叫綁上賊船。若是個自身沒本事的,攀上高枝兒也算了,史鼎自己便是有能為的,何苦受製於人?”

林如海語氣有些遲疑:“話雖如此,但史家乃是承恩公府的姻親,史鼎終究是史家子弟。”

黛玉卻道:“承恩公府,也是太子殿下的外家。若是三年前,太子殿下沒有躲過鐵網山那場陰謀,史鼎彆無選擇。但是如今,史鼎明明有選擇,為何要被人綁死?我們要做的,不過是讓史鼎感受到有人替他鬆綁。”

經黛玉提醒,林如海自己站史鼎的角度分析了一下,確然承恩公府也好,史家也好,都有兩個選擇。不過,如何讓史鼎自己覺得不必被長康宮綁死,也是一個問題:“玉兒為何覺得策反史鼎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黛玉道:“但凡能人,都是不願意被人綁架的。所以,這次隻需要史鼎回來,親眼看一看誰更值得追隨便好。再說,前兒我在長康宮被九皇子妃為難的時候,保齡侯夫人曾出來幫腔九皇子妃。

於保齡侯夫人而言,此舉自然是因為我在牡丹宴上下了史家女的麵子,見在長康宮的時候,我又是以寡敵眾,想趁機撈回顏麵。而且,若是宮宴那日,我們母女三人在長康宮顏麵掃地,保齡侯夫人也可趁機向小鐘妃表明忠心,解除之前的誤會。

但是事與願違,我在長康宮丟的最大的臉,便是跪了陳氏。除此之外,受損失的不是我。那麼,在小鐘妃眼裡,保齡侯夫人的舉動,反倒成了與我一唱一和,故意給我遞刀卻紮陳氏的心窩。有此前提,這回史鼎回京述職,長康宮或是九皇子府至少要試探一二史鼎的立場。”

什麼叫算無遺策。這就是!林如海向來覺得,自己考慮問題已經足夠全麵了,但是和閨女比起來,總還在利用細節上有所不足。

譬如,在自己眼裡,黛玉能利用一場宮宴,為自己,為林氏女拉上九皇子妃做背書安全問題,已經是極致了;沒想到黛玉用此事求了一大張護身符外,還可以用此事繼續離間長康宮和保齡侯府。林如海算是看出來了,閨女做一件事,往往會有好幾層收益,林如海不算見識淺薄,能人也是見過不少,但是黛玉這種效率,生平僅見。

能將事半功倍發揮到極致,黛玉算一個。

“像史鼎這樣的聰明人,被人試探,總會有所察覺,那麼,史鼎為什麼要忠誠於一個尚未成事,就對自己產生懷疑的人呢?”黛玉的語氣仿佛是在自問。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這‘知己’二字,不就包含一份把後背交給對方也放心的信任麼?如果現在就讓史鼎感受到長康宮不是一個能交付後背的盟友,這結盟關係也不會有那麼牢固。

林如海很快就弄懂了黛玉的思路,同時也想到了關鍵。“我去跟太子殿下說,讓他彆插手粵海的事。”說白了,如果長康宮確然表現出對忠靖侯懷疑的態度,那麼東宮什麼都不需要做,就已經證明自己才是更有氣度那一個。

從龍之功會帶來潑天富貴,想搏的人自然是多;但是真正智慧的人,也該知道兔死狗烹的道理。這還是搏上了的情況,若是搏不上,一個不小心就是株連九族。

黛玉道:“走一步瞧一步吧,我總覺得能夠憑本事建功立業的人,都是明白人。太子那邊,父親和敬舅舅都好生勸勸。”

老保齡侯夫人的壽辰就在年底,史鼎從粵海趕回來,也是趕得及的,且民間風俗,講究家中的老人乃是一族的福氣,整壽定要好生操辦熱鬨的,就是民間都要儘力而為,像保齡侯府這樣的人家,更是要做足了排場。不然保齡侯夫婦都得背上不孝的名聲。

所以原本就隻需要林清向周貴妃請教宮務的時候略提一嘴,朝廷必有賞賜給老保齡侯夫人,再順水一推,跟太宗皇帝略提,詔忠靖侯回京的事就能成。誰知有時候,人的運道來得就是那麼巧,都沒用林清開口,老保齡侯夫人就病了。

這又是整壽又是重病的,沒道理再瞞著人家親子儘孝了。再說,史家一門雙侯,祖上有功績,史鼎也有軍功在身,老保齡侯夫人身體抱恙,除了要派太醫診治外,宮裡也會賞參茸藥材表示關心。

所以這事都不用林清出頭,周貴妃很自然就跟太宗皇帝說了。太宗皇帝這才剛拿了粵海快馬遞回來的奏折,也知道史鼎在粵海插手了海貿的事情。

當年史鼎從軍的時候,在太宗皇帝看來還是個孩子,而且史鼎當時確實算得極出挑的子弟。這麼多年過去了,史鼎也立了軍功,封了侯爵。但是從甄應嘉被治罪開始,這幾年出的大案、要案,甄應嘉王子騰哪個不是當年太宗皇帝當晚輩看著長大的好孩子呢?好孩子有了權力,也會變得貪婪。

甄應嘉和王子騰一個流放,一個問斬,太宗皇帝一時有些傷感,就想見見比之這二人更加出挑的史鼎。既然老保齡侯夫人病了,就招史鼎回京一趟吧,既是述職,也是儘孝。

這個消息都不用司徒卓傳遞,畢竟史鼎任職的地方在邊境,又是一地總督,掌一地軍機大事,招史鼎回京,自然是要在朝堂上商議的。

史鼎此次回京,是隻是述職,然後繼續回粵海任他的總督,還是粵海總督就此換人,史鼎的職位以後另行安排,這些都需要在朝會上商議。

若是戰時,自然臨陣換帥是大忌,彆說老保齡侯夫人隻是病了,就是真的有個什麼,史鼎也隻能以軍國大事為重。但是現在不是非戰時麼,自然兩個方案皆可,主要看雙方拉鋸的結果如何。

太宗皇帝這個人,經曆過奪嫡,政治素養是有的,但是多疑的弱點也很明顯。自從上回在大朝會上,關於海貿專營的事引得眾朝臣露出真麵目,太宗皇帝的疑心病就越發的重了。

粵海總督是個重要職位,在朝堂上討論是否換人的問題,必是要引起一番爭論,太宗皇帝便欲借此再觀察一番眾兒子和臣子的態度。

於是招史鼎回京後,粵海防務問題如何解決這件事就被放在在了朝會上討論。

太子聽到這個,還真暗戳戳的搓了一下手:誘人呐。不過一想到林如海和賈敬對自己千叮嚀萬囑咐,彆覬覦這個,依計行事,太子又恢複了常色。

以前太子覺得承恩公府是自己的外家,那承恩公府的那些姻親手握兵權,相當於東宮手握兵權,太子並未覺得不妥。直到三年前鐵網山圍獵,查出自己的親信侍衛竟要行刺皇上,陷自己於絕境,而被安排救駕的人正巧是自己九弟的親信侍衛,太子才發現承恩公府雖然是自己的外家,但也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外家。

從那以後,太子對兵權就執著了。當了二十多年儲君的人,到頭來發現母後過世之後對自己十分照拂的姨媽竟然一直在算計自己的儲君之位,是一件多受打擊的事。

而且就算礙於太宗皇帝的威嚴,自己能夠順利繼位,但是隻要兵權握在這位野心勃勃的姨媽手裡,自己的皇位坐得安穩嗎?太子隻是想想就覺得遍體身寒,自然,這種對未來的恐懼變成了對兵權的過分渴望。

於是當京營節度使有可能出現空缺的時候,太子就有些過於急切了。還好林如海、賈敬各種分析勸慰,連黛玉和賈敏入宮,都跟林清分析了利弊,林清也勸過太子,太子終於忍住了沒在京營節度使一職上出昏招,賈敬也如願得了京營節度使一職。

現在太宗皇帝突然在朝上說要詔史鼎回京,各王公大臣也都嚇了一跳。這件事太宗就沒跟任何人商量過,後宮也沒透出一點兒風聲,文丞相也毫不知情。

人在突然被問某個問題的時候,第一反應往往是這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而經過謹慎思考之後的答案,則極有可能已經掩蓋了真實想法而是經過分析,得出於自己最有利的方案。

當然,能上大朝會的,就沒有一個城府淺的,但是至少太宗皇帝給的思考時間越短,越能測試眾人的立場。

這個時候,林如海就在佩服黛玉,而太子就在佩服林如海和賈敬。

即便太宗皇帝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問出這個問題,也是黛玉和林如海已經商議過的,不但如此,林如海還已經跟太子商議過了此事。應對方式就是以大局為重,並不輕易動粵海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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