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京城是熱鬨的,幾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府邸開宴,就這樣到了宮宴這日。
這回宮宴,林家除了林如海夫婦之外,一位公子三個姑娘也都得了帖子。
林家一大早按品級大妝了,各帶一名侍從,分坐三輛車入宮。林如海夫妻和林佑一輛,姐妹三個一輛,丫鬟侍從一輛,至於林如海的常隨,直接在前頭趕馬。
此行除了一路上除了各家華麗馬車前後相接,分外熱鬨,也沒彆的可記述的。唯有下車的時候,黛玉總覺得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一行人看。做過軍人的,對這方麵總是格外敏銳。
但是今日這許多人,黛玉覺得也難尋目光源頭,索性假裝不知,神色如常的下了車,按程序入宮。
許是之前黛玉姐妹兩個警告過小鐘妃的緣故,這次大宴雖然程序繁瑣,但是各項流程有條不紊,一點子沒出幺蛾子。
說真的,就算小鐘妃被黛玉姐妹兩個牽製住了,沒敢在宮宴上使壞,小鐘妃也心裡祈禱了百八十回的希望宮宴上出點亂子。不然自己頭一回主持宮宴,結果把忠良遺孤嚇得‘任憑處置’;林清頭一回協理更大的年底大宴,平平順順的,且不說彆的,光說一國宮宴講究好兆頭,小鐘妃離拿回協理六宮之權也越來越遠了。
小鐘妃再次意識到:林丫頭固然有什麼奇遇,但是人家本身的智慧就不是平常人可比的,自己手上即便有一個水瀾,在林黛玉麵前也什麼都不是。何況東宮那邊還有一個司徒卓。
這樣不行!
長康宮母子兩個都意識到這個問題,次日一早,九皇子入宮請安的時候,就跟小鐘妃提到了此事。
小鐘妃自然也知道如此下去不行,但是現在不管自己這邊出什麼招式,似乎都會被林黛玉提前算到,這種堪比敵暗我明的戰爭,小鐘妃也不知道該怎麼打啊。
隻聽九皇子道:“今日林家入宮的時候,兒臣特地去瞧了一眼林家幾個丫頭有甚麼三頭六臂,竟然那樣厲害。在林家人下車的時候瞧見一眼,最小那個是林丫頭不必說,另有兩個十三四的,裡頭當有蘇嵐?”
小鐘妃警惕的直起了身子道:“皇兒,你想做什麼?”
九皇子道:“本王親王之尊,許以蘇嵐側妃之位,當不辱沒了她。聽母妃說起幾次蘇嵐行事,雖不及林丫頭敏捷,但是林丫頭一動,她立刻能夠反映過來,也算極聰慧女子。若是將她來龍過來,不說勝過林丫頭,至少林丫頭有什麼動靜,咱們能及時應對。”
小鐘妃沉吟下子,道:“皇兒此法,得有個前提,那蘇氏會全心全意幫你,半點強求不得。否則她和林氏女裡應外合,於咱們的大計也是有害無益。彆忘了,除了林家對蘇嵐有恩之外,她還是蘇寒山的女兒。那蘇寒山,說好聽了是清高,說難聽了是固執。當年他可以豁開性命不要,和甄應嘉鬥;如今他女兒要是隨了他這份性子,可不是好招惹的。”
九皇子聽了,就沉默了。
說真的,自從林如海入京,長康宮行事處處被林家兩個丫頭掣肘,今日有機會,九皇子便起了瞧一瞧林家女是何方神聖的心思。不過是趁林家女下車時候驚鴻一瞥,九皇子便被林家女的容貌震驚了。再一想林家女孩的驚世才華,九皇子時年不足二十三歲,說不動心是假的。
林黛玉生得雖好,到底還是個孩子,且她是林家嫡女,九皇子也知道無論是林黛玉的身份還是林家的立場,都不可能以側妃之位拉攏林黛玉。蘇嵐則不同,論智慧,不過是比之林黛玉稍遜,論容貌,蘇嵐正值豆蔻之年,已是無比動人。至於林家另一義女,雖然也生得好,但是聲名不顯,智慧上比之蘇嵐應當尚有不足。
原本九皇子生出納蘇嵐的主意,也不知道是因為蘇嵐的才華多些,還是美貌多些。現在被小鐘妃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來,九皇子道:“兒臣也是覺得這些時日太過被動,才出此下策,若是母妃覺得不好,便另擇側妃就是。”
一個親王四個側妃位,也不是輕易給的。如果許給蘇嵐真的適得其反,還不如拉攏其他大家族,或是庶女或是旁支嫡女,也是不錯的選擇。隻不過要再尋林黛玉、蘇嵐這樣智慧的女孩子,怕是難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天底下一等一鐘靈毓秀的女孩子都生在了林家。
小鐘妃又不傻,再說九皇子是她生的,親兒子有什麼小九九,小鐘妃倒能瞧出一些,於是嗤笑一聲道:“我見過林家幾個女孩子,個個都是絕色,你喜歡也是人之常情。不過皇兒,現在還不是愛顏色的時候,有朝一日大事成了,你將林家幾個女孩子都收入後宮又如何?現在可彆為了愛慕顏色亂了大謀。”
九皇子被小鐘妃點破心事,點頭道:“母妃,我知道了。”
小鐘妃歎了一口氣道:“今日大好節氣,皇兒早些回去歇息吧。”九皇子應是。
瞧著九皇子的背影,小鐘妃有些失神:如果原本自己應當是成功的,那麼如何才能除掉司徒卓和林黛玉兩個異數呢?
且不管長康宮母子今日這個年過得如何,林家人很是輕鬆愉快的。從宮裡回來,換了家常衣裳,讓下人端上今日早就安排好的清淡飲食,便一家人圍桌用膳。
宮宴雖然隆重,菜色也都是一等一的好菜,但是因為要準備的實在太多,許多菜上桌都涼了,再說,這等場合也沒幾個人好意思埋頭吃。黛玉早就料到這個,出門前便吩咐家中備好了清淡營養的菜色,宮宴回來後,先趁熱吃些再說。
雖然入宮領宴很是累人,不過一年一度的守歲還是不能耽擱的,一家人重新用膳之後,便圍在一起說話,等著歲末更迭,辭舊迎新。
說起今日的宮宴,賈敏笑道:“咱們家有了玉兒和嵐兒,當真不下有了千軍萬馬。這不動聲色的,不但正了粵海總督的立場,這回之後,太子妃娘娘的掌宮權怕是拿穩了。今日宮宴上,當真半點岔子沒出。”
林如海道:“兵法雲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見識和玉兒在粵海總督一職上的令人目不暇接的手段,我算是知道這句話所言非虛了。一地兵權何等重要,爭奪何等激烈,到底叫玉兒不廢一兵一卒拿下了。就是協助長姐拿下掌管後宮之權,玉兒和嵐兒也功不可沒。”
蘇嵐忙謙笑道:“我哪有什麼功勞,不過是不給玉兒拖後腿罷了。”
說起這個,林如海突然問:“這些時日,你們沒少去後宮,周貴妃對你們如何?”
關於拉攏周貴妃的事,乃是司徒卓做的,雖然黛玉有先見之明料到了,但也隻跟林如海說過。賈敏及其他子女是不知道內情的。
賈敏帶有幾分疑惑,道:“以前我們入宮,周貴妃待我們倒也客氣,但是話裡話外的冷淡,我也感受得到。倒是這回入宮,周貴妃對我們態度有所緩和。難道這裡頭還有什麼內情?”
這種總結性討論,林家三個孩子總能得到很多感悟和啟發。林如海索性不說了,讓三個孩子自己去想。這方麵,英蓮到底略差一些,林佑雖小,那也是林家的基因,自師從陸老先生後更是突飛猛進,和蘇嵐你一句我一句的,倒也將真相拚湊出來不少。
有些孩子們因為年紀小,而不知道的前情,林如海亦會提示一些,比如三皇子墜馬的事。蘇嵐和林佑亦是從老保齡侯夫人的病入手,進而聯係到林如海的提示,自然便接近真相了。
不過推理了一陣,蘇嵐發現什麼不對似的,略微皺眉問:“可是咱們每次去鳳藻宮請安,我都是一道的,並沒有發現玉兒有提醒過周貴妃什麼話啊?”
林如海笑道:“胡太醫死後,瑞郡王曾去太醫院查過胡太醫曆年問診記錄。”
雖然林家這樣的談話都是不讓下人伺候的,原也不怕傳出什麼話。但是到底是討論皇家的事,林家人都會避免將話說得太直白,隻說事實,點到即止。
當然,憑林家幾個孩子的聰慧程度,連英蓮都反應過來了。至於她們所理解的,讓周貴妃態度改變的人是司徒瑞還是司徒卓,這都不打緊。就是告訴她們四兩撥千斤還可以這樣用就行了。至於可以領悟幾成,看個人天賦罷了。
說一陣體己話,離子時越發近了,一家人便到了院子裡,先是拿出小炮仗放著玩。待得子時越發近了,便開始點大個的。
熱鬨是真熱鬨,震耳欲聾的,熏人也是真熏人,滿是煙塵,空氣中皆是硫磺味道,嗆得人流眼淚。不過滿京城裡都熱鬨著,左鄰右舍皆是炮仗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過了子時,便是新的一年了。
大年初一有不許睡懶覺的習俗,雖然黛玉覺得這種忌諱並沒有什麼科學道理,也早早的起來了。
先是洗漱之後到父母房中請安,再是接受闔府下人的請安祝福,分發了賀歲荷包,才開始用早膳。
原本按習俗,年初一都是自家人在一起過,年初二才開始各家走動的。不過年初一下晌,司徒卓就來了林家。
司徒卓自從給司徒瑞獻計,讓他在胡太醫死後去查胡太醫生前的出診記錄後,就瞞不住本事了,當然司徒卓也不能再瞞。本來他和母妃、兄長關係都是極好的,彆因為這些事瞞久了,叫林清母子自己發現,反倒多心。
既然不再隱瞞自身出色的本事,那司徒卓和林家走得親近些再正常不過了。林如海是何等能人,滿朝文武都知道,司徒卓一向打著向舅父請教的幌子,連太宗皇帝都是支持的。
司徒卓在林家也沒呆多久,當然也是帶了功課來請教的,不過要緊的是傳給黛玉一句話。
依舊是林如海帶著黛玉和司徒卓到了書房,分賓主坐了,司徒卓才道:“我今日來也沒甚麼要緊事,不過是昨日舅父一行入宮,下車時候九叔的轎子就停在不遠處。等舅父、舅母、表妹、表弟都下了車走後,九叔才乘轎入宮。”
九皇子是親王,林如海是臣子,臣子們自有車馬停放的馬廄,皇子的轎子則可直接抬入宮內,另有停放處。
智慧如林如海,一時也猜不透九皇子這是什麼用意。
黛玉略一沉吟,道:“怪道昨日下車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們。謝謝小王爺提醒。”
司徒卓笑道:“這原不是什麼大事,我既得知了,少不得來跟表妹說一聲。我想著,九叔時常上朝,對舅父再熟悉不過,昨日專程在那裡等著看舅父舅母不大可能,佑哥兒年紀尚小,也不大可能是專程瞧佑哥兒;那他等著看的多半是表妹們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總要來說一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