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大昭仁宗皇帝永和年間,平州振陽府白灣子縣,西門大街旁邊小富貴巷裡住著個俏寡母,姓蕭名杏花的。
這蕭杏花今年不過三十有二,生得眼如杏子,眉若遠山,肌膚瑩白,身材窈窕,端得是俏麗無雙。隻是早年喪夫,生得性情潑辣,往日裡街市買賣人情往來,她樣樣拿手。如今現帶著自己兒子兒媳並女兒過活,大兒子狗蛋在東平大街生藥鋪子裡當學徒,另一個是在外麵挑擔子賣些撒子糖餅,兩個媳婦則和女兒一起在家裡做些針線貼補家用,這日子雖不說富裕,可也過得有滋有味。
這一日她見外麵日頭好,便搬了箱籠出來晾曬,又拿出一包大紅紵絲布來,抖擻了下上麵的塵土,對旁邊忙活著針線的媳婦兒女兒笑著說道:
“這些湊一湊,等你和狗蛋兒有了孩兒,看看正好做點肚兜小虎鞋兒的。”
大兒媳婦夢巧素來是個潑辣爽朗的,當下不由笑道:
“哪裡急這個,娘還是拾掇拾掇這些布頭,給佩珩做雙新鞋,趕明兒說親穿著好看。”
二兒媳婦沒吭聲,隻掩麵偷笑。
一旁的小女兒如今不過十五歲,聽著這個,笑道:
“嫂嫂莫要取笑佩珩,我哪裡急著說親,還是在家好好伺候娘才是正經。”
幾個婦道人家正說著呢,就聽到門外一個急惶惶的聲音傳來:
“牛蛋娘,你可在家?出事了,外麵出事了!”
聽得這話,幾個女人俱都是一驚,蕭杏花率先起身,忙道:
“在家,這是怎麼了?”
說著這話,便過去開門。
沉年老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了,之隻見門外正是西門大街南邊住著的陳嫂兒,這陳嫂兒平日裡賣翠花為生,如今卻把那花廂兒都扔到腳旁了,急眉急眼地跺著腳道:
“大事不好了,你家牛蛋在外麵被官兵抓了,這下子怕是命都沒了!”
“啊?”
這話一出,蕭家的幾個女人俱都一驚,麵麵相覷間,蕭杏花連忙抓住陳嫂兒的手道:
“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明明早間還好好的,隻說今日當朝公主並未來駙馬爺,那威名遠播的鎮國侯行經縣裡,縣太爺都親自去迎,街道上自然十分熱鬨,於是她家牛蛋便一大早挑著擔子過去,實指望趁著今日熱鬨,多掙幾個銀錢,怎麼好好的竟然被抓了呢!
“唉,說起來也是走了黴運,牛蛋兒挑著擔子,轉往人多的地方鑽,誰知道恰好公主的車駕經過,竟被他衝撞了,觸了公主黴頭,如今已經被拘拿起來了!聽著是個什麼蔑視王法罪,怕是保不住命了!”那陳嫂兒跺著腳急道。
牛蛋兒媳婦聽得這話,臉上煞白,腳底下一軟,就栽倒在那裡。
旁邊的佩珩和狗蛋媳婦連忙扶住了。
蕭杏花雖說隻是個婦道人家,不過到底是見識過世道,也經曆過生死的,如今緊要關頭反倒冷靜下來:
“佩珩,狗蛋媳婦,你們在家裡好生看顧著牛蛋兒媳婦,我去街道上看看就來。”
蕭佩珩一聽急了,眼淚都要落下來:
“娘,你過去又頂什麼用呢!如今二哥被拘拿了,咱們合該去找找六叔,他不是才充了縣裡都頭麼,看看他有什麼門路沒有!”
蕭佩珩說的六叔,本姓羅,名慶義,年三十有五,原在縣裡衙門做事,如今新充了都頭的。他早幾年沒了娘子,有意再續一房,因和蕭杏花頗為熟識,一來二去,雙方都有那個意思的,底下兒子媳婦也都讚成。實指望著看明年有個好日子,就把婚事辦一辦。
蕭杏花聽得女兒這麼說,卻是沉下聲來,斥道:
“你個小孩子家的,哪裡懂得這些!如今你二哥衝撞的是哪個,那是皇帝老子家的閨女,你六叔便是當了都頭,能大過縣太爺去,便是縣太爺,見了這公主都要跪下磕頭呢!如今便是叫了他來,也平白連累了他!”
“那,那該如何是好!”大媳婦也是慌裡慌張沒個主意。
“你們且讓我想想。”
說著這話時,蕭杏花卻是已經有了主意,當下跨步到了門外,抬手忽然就“哐當”一聲,將兩扇大門狠狠推上。
兩個媳婦並女兒都大驚:“娘,這是做什麼?”
蕭杏花在外麵咬牙道:“牛蛋兒衝撞了公主,這是必死無疑的,如今便是找縣太爺,都保不下他的命!隻是他終究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能看著他就此喪命,少不得跑過去,攔住車馬,一番喊冤!天可憐見,若是他們憐憫我寡母養兒,或許能饒他一命!”